远眺北山
许多地方，去过一次，不会再想去第二次。但有些地方，却是怎样也不会忘记、深深想念的。
北山对我而言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每年秋天，树叶一黄，我就会不由自主想起北山那片美丽的森林，还有居住在森林深处的一对夫妇。
我一直想回去看看，但十年都没有机会再去。
因为常年奔波，随着年纪增长，我的身体开始走下坡路。身体发出的警告讯号多了起来。我害怕去医院，害怕做检查，害怕今后再不能随心所欲去各处游历，更害怕失去自由。我想可能没有机会再去北山了。
先生总安慰我：“你会没事的。”但我知道，其实他比我更害怕。于是我就点头，装作相信的样子，对他微笑：“当然了，我还有好多地方要去呢。”
有一天，先生问我：“你去过那么多地方，哪个地方是你最想再去一次的？”
我毫不迟疑地回答：“北山！”
先生笑了，对我说：“走吧，我拿到了北山的一个项目，现在正好是秋天，可以圆你的梦了。”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下子跳了起来。
“真的？”
他笑着点点头：“是真的，我一直记着你说过，想去看北山的秋天呢。”
“太好了！”我抱住他，兴奋地嚷道：“我们看过了北山的春夏，却唯独没有见过那里的秋天，但我知道一定是极美的！什么时候出发？明天吧？明天就去吧！”
现在正是深秋季节，是彩林灿烂的季节，我迫不及待地想投入北山林海的怀抱。
十五年过去了，它一定更美了吧？
终于盼到了出发。我们坐早班机，在曹家堡机场下了飞机，立刻开车往祁连山方向奔去。青海熟悉的艳阳高照着大地，视线尽头的雪山熠熠生辉。我们一路飞驰，阳光在公路两侧的杨树林上跳跃着，印在车窗上，印在我期盼的心里。
心心念念的北山，我来了。
车轮滚滚，记忆随云翻滚了起来。
第一次去北山，是春天。
那是十五年前，我和先生在一个工作组里去往北山考察。那时的我们正值青春年少，爱情的芽正在彼此之间萌发。
我对陌生的北山并没有太高期望，因为看过太多森林景观，觉得差别不会太大。我只觉得有一点神奇：它位于祁连山中段，而祁连山与河西走廊平行，是青藏高原与河西走廊的分水岭，也是青海和甘肃之间的界山，更是中国最绚丽的民族文化走廊，孕育了中国整个西北大地。在我印象中，青藏高原鲜少有大片森林，了解到北山拥有高原上最大的一片林海，又在祁连山腹地，我还是很好奇的。
车窗两边最初是普通的农田，普通的小树林，普通的农家。当我们登上达坂山一处名为黄垭豁的垭口时，车停了下来。引路的当地人让我们下车，指向远方骄傲地说：“看，那边就是北山的林海！”
从高处向远方眺望，延绵起伏，一望无际的全是绿色的山峦。天际线是那样遥远，山和云融合在了一起。一条像麻花一样弯来扭去的公路直伸向那深邃的、绿色的海洋。
“这个叫做十二盘路，共有十二个弯道，从这里下山，我们就快要进入北山了！”
这广阔宏伟的巨大“山门”立刻吸引了我。
十二盘
我们像坐过山车一样由十二盘下了山，进入北山，又开了一会儿，景色完全不同了。
我很难想象这是在青藏高原上。
春天里各种树木萌发的嫩芽，使得整个原野山峦呈现出的，是以浅绿为基调的背景色。车窗上像是放映着没有时长限制的旖旎的风光片，里面穿插着新绿，浅黄，淡红和各种颜色的花儿。越往里走，道路越狭窄，森林越茂密。大通河在延绵不断的群山中奔腾流淌着，鸟儿一群群在天空飞翔，掠过我们的头顶。一切都生机勃勃。
进入北山腹地，茂密的森林里有许多我没见过的树，树木都非常高大，颜色形态也格外美。我们边走边拍照，一天很快过去了。傍晚我们进入了北山的核心区浪士当。司机渡过一条小河，把车停在了河对岸一户农庄的大门前。门口有一块做旧的木板，上面刻着“才伦多”三个字。
“这户农庄是我们这儿最有特色的一户。”
当地人热情的介绍：“这家主人是我们这儿的长大的，后来考到武汉读大学，学建筑设计，在北京工作了一段时间又回到了家乡，建造了这个农庄，今天你们就住这吧，我们都跟主人家说好啦！”
我们好奇地走进大门，不禁眼前一亮。这里的所有设计，包括建筑、院子和装饰，都与众不同，既保留了当地华锐藏族的屋舍建筑元素，又融入了欧洲山地建筑的风格，虽然是“混搭”，却出奇地和谐又新颖，我们一下子被吸引住了。
主人是一个三十来岁的长发男人，他还在屋顶做活，看到我们来就下来，擦擦手和我们握手寒暄，然后引我们去庭院右边小楼，找到了各自的房间。房间里的布置也很独特，大量的原木吊顶和桌椅，整齐厚实的床铺，角落里还有个用粗石块垒的美式壁炉。我以为只是个装饰，走近一看，里面竟然真的燃着熊熊的火。
我推开窗户，向外看，看不透的密林簇拥着农庄，小河流水哗啦啦地响。
主人拿来几个粗糙的短木桩和几张毛茸茸的羊皮，用榔头将没有切割过的羊皮钉在木桩上，摆好，就成了富有特色的凳子，又暖和又好看。
可爱的壁炉和羊皮凳
庭院左边是另一种风格的建筑。主人对我们说：“我和我妻子住那边，她刚生了我们的小女儿，需要休息，你们有什么事就找我吧！”说完他又去忙自己的事儿了
我们放下行李，好奇地在各处走动张望。
这家农庄还没有完工，庭院里堆着好些木头，中央是一个刚完工的小喷泉，虽然小巧玲珑，但主人特意做了小小的跌水，增加了自然灵动感。院子的边缘开辟了一处花园和菜园，主人正用院子里的粗细不一的木头，长一根短一根，随意的给这个菜园添加些高低不齐的分界线。
主人一边做手上的活儿，一边和我们攀谈起来。
“大城市不好吗？为什么要回山里来？”有人问道。
老板手里的活儿不停，回答道：“各有各的好。不过我生长在这里，始终觉得这里更好。”
“你的农庄很独特，很美。”我由衷地赞道。
“谢谢！不过，家乡的人总说我的房子有点怪。我想做一点建筑混搭的尝试，不想做和别人一样的东西。记得我年轻时每次回老家，都会骑着摩托车在这里转转。这里有独一无二的最纯净的水、空气、食物，每个季节都那么美。不光是这些，还有我生活在这里的许多美好记忆，我都想把它们一一呈现出来。”
他指着刚平整好的屋顶：“那里，我特意做成夯土的平顶，因为我小时候总会在屋顶晒青稞，我会躺在青稞或者玉米堆里看星星。还有那里，我想做一个开放式的厨房餐厅，天气好的时候，大家在一起坐在格桑花里一边晒太阳一边吃饭，下雪时就坐在里面烤火看雪喝咖啡，炉子上烤些馍馍和土豆……我会准备些山地自行车，让客人们吹着满是青草香的山风去瀑布，看红柳林……或者我还可以养几只可爱的小羊羔，赶着它们去牧场……”
我们听着，都陶醉了，这样的生活多美啊！
才伦多小屋
一个小男孩跑了过来，抱住老板的胳膊，说：“妈妈找你。”
长发的年轻女人抱着一个婴儿，站在门廊上清脆地喊：“晚上吃什么？我好准备啦！”
男主人站起身来，牵着儿子的手向她走去，从她怀里接过婴儿。他的妻子微笑着在他身上上拍了拍灰，那么自然又亲昵。
不一会儿，高高的烟囱里炊烟袅袅升起，饭菜香飘了过来。
“开饭啦！”
我们坐在狭小的临时餐厅里，女主人给我们端菜来，她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几岁。我赶紧起身帮忙。
她笑吟吟地说：“各位包涵，我们的餐厅还在建，等明年格桑花开的时候就好啦！”
我们聊了起来，她是武汉人，带着孩子跟着丈夫到老远的北山来，不仅没有丝毫不适应，眼睛里还闪闪发亮。
“这里太好了，我们要在这里建一个理想家园。”她一直笑着，年轻的脸庞满是光彩。
男主人坐在旁边，听了此话，抬头看了妻子一眼，眼神无比温柔。
就在那个春天，在满眼新绿的北山森林里，我们遇到了这对夫妇。他们从城市到山林，一起营造着一个理想的家园，开启了一段与众不同的人生，他们心中和这春天一样生机勃勃的梦，深深打动了我。
我当时心想：我要是有这样一个家该有多么幸福啊！
过了五年，我们因为工作再一次到访北山。
时值盛夏，群山变成了一片无尽的深绿。
我走进北山广阔的天地，近看细赏，那绿又分明是有着无穷无尽的层次深浅的。这么多不同的树木，高高低低，被小河、溪涧、道路、牧场分割成不同的画面，一步一景，怎样也看不完。夏天水量充沛，瀑布高挂，轰隆隆地响。蝉子是夏季的歌唱家，但这里却很少听到蝉鸣，更多的是鸟叫声，三三两两的鸟群不时扑着翅膀在荫凉的树影下急急地掠过。
夏季游客很多，宁静的北山喧闹起来了。
美丽的门岗瀑布
我们走进久违的才伦多，它有了一些变化，院子里开阔了些，一角多了一座登高远望的四角塔。
阳光很好，我们坐在室外一张大条桌旁，桌上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菜肴，粉白的格桑花伸着长长的脖颈盛开着，遍地都是。
农庄里客人很多，显得有些拥挤。主人长发变短发，多了些沧桑。他过来和我们说了几句话。
“最近农庄生意太好了，夏天是旺季。今天你们只能住我们这边楼上了，那边小楼的客房几个月前在网上就订完了。北欧的客人很喜欢这里，可惜我的房间不够多。”
“你打算扩建吗？”我问他。
他摇了摇头，说：“不了，人多了服务跟不上。”
他的妻子胖了一些，指挥着几个服务员匆匆忙忙地跑来跑去。看他闲坐在我们旁边，用眼神狠狠表达了不满。主人歉意地对我们说：“我去帮忙了，有空再聊。”
中午他们夫妇一直忙碌着，有时候我会隐约听到他们的争吵声。这里的服务员聘请的可能是当地女孩，没有受过服务培训，有些茫然无措地等着安排。大部分事情都是女主人亲力亲为，她快速地来回于厨房和餐厅，满头大汗。直到我们吃完午饭离开继续考察，她也一刻没有停歇。
下午我们继续考察，去另外两条沟转了转，又是另一番美丽景象。
林下，大片青稞麦快要熟了，风吹麦浪，一重重柔柔的绿波毛茸茸的，推过来又荡过去，比大海壮阔，又比大海可爱许多。麦田里站着稻草人，它穿着轻薄的藏服，张着手臂，风吹得它的长袖飞舞起来，还真唬住了想来偷嘴的雀儿。
麦田用层层片石垒成的矮墙围着。一个骑着山地自行车的青年停下来，在墙边寻找，取了一块石头，掏出笔在上面写。我和先生好奇地过去看，他把石头藏起来不给我们看，但却对我们说：“你们可以找一块形状好看的石头，把心愿写在上面，再放回去，据说很灵验的。”
喔？我们像发现了新大陆，也开始在矮墙上寻找起合适的石头来。翻起来一块，上面写着：希望减肥十斤！再翻起来一块，上面写着：三年内实现脱单加财务自由……石头上写满了稀奇古怪的愿望，我们边看边笑。终于，我找到了一块儿形状很像坐佛的石头，拿出笔来，想了想，写道：永远在一起。先生伸过头看，拿过我的笔，在这行字的下面歪歪扭扭画了两颗心靠在一起。我们把石头小心地放在矮墙高高的一角，仿佛完成了一项重大的仪式，觉得爱情也变得神圣起来。
我们深入密林，又经过一片湿地。这里独有的红桦树开始掉皮，轻轻一掰，就是完整的一大卷。
“这可是独有的自然书卷，想想看，要是用这个写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该多么浪漫？”队友小周正在热恋中，他小心地捡起一片树皮，放进背包里，打算给女朋友一个惊喜。没想到，工科男到了这里都变浪漫了呢。
傍晚，队友们回才伦多吃晚饭去了。我和先生继续步行，打算去看一看月光下的瀑布。
夜色下，北山又恢复了宁静，路上一个人也没有。我们牵手沿着高高低低、曲折蜿蜒的山路往山上走，月亮用朦胧的光给我们照亮，河流的金波闪闪发光，水声在夜里格外清晰。
“你说，才伦多能一直做下去吗？我看他们夫妻今天很累，都吵架了。”我问道。
“我想会吧。我们有时也吵架，不也在一起吗？”先生答道。
我说：“那不一样……”可我又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
“人各有各的快乐和烦恼，生活的环境和选择不一样，本质还是一样的。只要能相互理解，总会渡过难关的。”先生又说。
我想起了用石头许的愿，又问：“那我们能永远在一起吗？”
先生拉紧了我的手，问：“要是我们有了孩子，你说，会长得像你多一些，还是像我多一些？”
我明白了，说道：“必须像我，像我才漂亮。”
森林星空
我们回到才伦多时天已经很晚了。院子中央燃起了篝火，一些游客围着篝火在闲聊。主人夫妇站在廊下，看到我们回来，便对我们说：“楼上房间收拾好啦！”
女主人带我们上楼去，她皱着眉头，一脸的疲惫，脚步都很沉重。
我问：“今天客人很多，累坏了吧？”
她叹了一口气，说：“是啊，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农庄刚弄好的时候太安静，我担心客人少；现在我又担心客人太多，因为完全没办法享受宁静的生活。说实话，我有些后悔了呢。希望到了秋天能好一些吧。人啊，真是什么时候都有烦恼。”
等她安排好我们，转身下楼的时候，仿佛给自己打气般地又说：“睡一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深夜里，我和先生悄悄下楼，想看一看高原的星空。没想到男主人还在院子里，因为这里有许多木结构建筑，他要把篝火残留的火星熄灭了才放心。
晴朗的星空美得令人陶醉，让我想起了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情景。因为在五年前那个春天，男主人向我们描述的理想生活一样令我陶醉。
“北山这么美，客人只会越来越多，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先生好奇地向男主人问道。
“我想联合一些志同道合的农户，加上我的农庄，成立一个合作社，统一管理，使资源达到最大程度的整合。这样，大家一起发展，一起培训，才能得到真正的提高。我的想法是每一户都以生态为主题，风格可以多元化，到时候这里就是青海第一个森林里的生态建筑旅游小镇啦！”
他侃侃而谈，言语里充满了希望和自信。
我看了看主人夫妇居住的房间，黑沉沉的窗户里一点儿亮光也没有，女主人已经睡了。
我有点担心，他们的梦能一起坚持下去吗？
这时，男主人把篝火的余星处理好了。他拍了拍手，站起来对我们说：“其实，北山最美的是秋天，秋天是画家和摄影家的天堂，到那时，风光又美，又没有这么多游客，是我和我妻子最喜欢的时光。秋天再来这里吧！”
我点点头，说：“会的，我一定会来看北山的秋天的。”
此后，十年里我竟然都没有机会去北山。工作、生活，忙忙碌碌，时间像白驹过隙，眨眼就过去了。有时候想起北山，便会想起才伦多，和那对追逐理想生活的夫妇。
虽然没再去北山，但北山的变化我并没有错过。曾经一起在北山工作的当地朋友会在朋友圈放出一些美丽的影像：北山新修的道路，新建的山门，新造的度假村、新拍的纪录片……它一天一天不一样了。
有时候，我会问朋友：“才伦多呢？还在不在？”
朋友答：“在呢，怎么会不在？”
听到这样的回答，我才会放下心来。
但不能看北山的秋景，成了我心中的一个遗憾。
北山之秋
十年之后，我终于在一个深秋的傍晚来到了北山。
这一次，我们先去了才伦多。
太阳下山以后，深秋的傍晚像冬天一样冷。农庄里黑漆漆的，除了女主人，竟然一个人也没有，寂静得有些怕人。她在房间里开好了取暖器，忙着给我们拿被褥。
我一声不响地看着她。
我已经认不出她了。她苗条的腰身已经变得臃肿，皱纹爬上了她的脸。我想起十五年前的春天，她笑吟吟年轻的面庞，想起十年前的夏天，她满脸疲惫的样子，而现在这张脸上平平稳稳，几乎没有情绪的起伏。
“我们十五年前见过，你还记得吗？那时你的女儿还是个小婴儿呢。”我走到她面前，轻轻对她说道。
我的话让她平稳的脸上起了一丝波澜，她惊讶地直起腰，看着我半天没有说话。
“啊，那个时候我们刚来北山呢，时间过得真快呀，竟然都十五年了。”她感叹道。
“为什么这里只有你一个人？”我还是问出了口，生怕她回答他们不做了，要丢弃这里了。
“哦，这里马上就要冬天了，冬天很冷，没有什么客人。我们每年都要在这个时候回北京待几个月，来年春天再回到这里来。我先生工作室有事，他和孩子们都先走了。过两天我收拾完也要回去了，你们是今年最后一批客人。”她不紧不慢地回答我。
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们不做了呢！”
“为什么？”她诧异的问我。
“呃……我想虽然北山很美，但这里毕竟是山区，生活有很多艰难、不方便的地方……”
女主人停下手里的活，想了一会儿，回答我：“是的，这里虽然很美，但的确也有很多令人烦恼的地方，比如孩子要上学，这里没有好的学校；要是孩子生病了，这里也没有好的医院……这些也时常困扰着我。不过后来我想通了。哪里有完美的地方、完美的生活呢？生活总是有失有得，这里虽然没有学校，但大自然就是孩子们最好的学校，这里学到的东西是城里的孩子学不到的；因为有这样好的自然环境，所以孩子们也很少生病，所以还要医院做什么？”
我说：“这十五年里，你有想过放弃吗？”
她顿了顿，回答道：“想过，但最重要的是，我们当初做出了选择，一起走了同一条路，在这里付出了十几年时间。那是人生最宝贵的青春啊，换得了这样的一个家，放弃了多可惜。所以它对我们是独一无二的，这样想一想，辛苦似乎也不算什么了。也许将来我的孩子们长大了不愿意再回来，但我们会一直在这儿的。”
她抬手轻轻摸了摸有些掉漆的窗棱，仿佛对待亲人一般疼惜。
“明年回来该给这些木头重新上漆了。”
她收回了手，微笑着对我说：“十五年了，还能见面，我们真是太有缘分了。明天早上我给你们做一份丰盛的早餐吧！”
我很开心，开心到夜里久久睡不着。
真奇怪，我竟然因为别人的家一直在这里而感到开心，为别人的幸福而感到幸福。
清晨很冷，呵气成雾，周围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我走到车前一看，车窗上结满了冰花。先生拿了一大卷报纸擦了半天才把那些冰花擦掉。我们驾车开过小桥，向山里驶去。一路上，许多新的农庄点缀在田野山林间，即使只是静静的伫立在那里，也令人感觉到北山的生机越发蓬勃。
忽然间阳光从山顶照过来，寒雾散去，一切都不同了。
雪山牧场
我睁大眼睛，看着阳光泼洒在金色的森林和清澈的溪流上，每转过一个弯都是让我屏息的画面。黄叶半落的杨树林向蓝天舒展，红桦林的树皮翻卷着，像火焰点燃了漫漫山丘。清浅的溪流，唱着欢歌，在长满红柳的浅滩上自由奔流。
我们走过森林和麦田、穿过红桦林和牧场，听溪流的吟唱和瀑布的轰鸣。走了一天，仿佛走过了我们十五年的青春和爱情。
先生对我说：“看，我们的梦想一个一个都实现了！你会没事的，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我想起那对夫妇，他们将十五年的青春和爱情也留在了北山。虽然时光荏苒，我们都容颜老去、历经风雨，但心中的爱与梦却仍历久弥新。
无论哪一种生活，都不可能是纯粹的、完美的。现实总会比理想骨感，总会有好有坏。但若是有一个人，肯跟你牵手一起走同一条路，遇到好的，一起快乐分享，遇到糟的，一起咬牙跨越，福祸与共，不离不弃，就是最纯粹、完美的幸福。
牵手在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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