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古诗,是一件快乐的事情。我常常对学生这样说,最短的课文就是古诗,一般几十个字。但也由于古诗的短小,教授起来更为冗杂。毕竟教书不是大杂烩,是烹小鲜。
在教学的时候,我的学生问我:“老师,为什么唐朝有唐诗,宋朝有没有诗歌?”我说当然有呀,只不过是每个朝代的艺术成就不一样,唐诗宋词,给人一种习惯性的定律。宋代也有很多著名的诗人,比如说苏轼、王安石。
要向孩子们解释这样的学术的问题,显然不符合他们年龄层次的一个深度。于是我想,“唐诗”,它的定义到底意味着什么?蒋勋说,唐代是诗的盛世,是诗歌发展的一个水到渠成的阶段。正因如此,我们才会达成一个共识——唐诗。在这样一个诗歌的黄金时代里,那么多诗人就像是彼此有约定一样先后登场,在古典诗词领域中,挥毫落纸,一咏千年。
我觉得要让孩子产生这样的情感体验,是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不是需要他们去死记硬背,而是要让他们能从内心自觉的产生对诗歌的一种经验。譬如我,一直在这个过程里,寻找对诗歌的领悟。所有试卷上需要考查的知识要点,不是学生掌握的唯一,对于每个个体而言,寻找一种生命的顿感,就是一种仪式。
在唐诗中,以“望”为题的诗歌有很多,《望庐山瀑布》、《望洞庭》、《野望》、《春望》,还有我们课本中的《望天门山》。“望”字起题,几乎没有用什么修饰,我的意思是说,“白描”是一个非常难的技巧。我问学生:“望,可以组什么词?”学生会回答遥望。我不禁想,当学生说出“遥望”这个词语的时候,在他们的心底会否产生概念。学生会说,遥望是从很远的地方看。
的确,遥望是这个概念。仅从字面上的理解是如此。但是我们要想到,遥望是空间和时间的扩大,望是一个动作,亦是一种状态。我们学习诗歌的时候就是要找到这种“望”的感觉,这是一种距离感,带着一些辽阔,甚至说带着一些孤独。可你要对学生讲孤独,你这核心价值观就出现问题了。
回归到《望天门山》,诗人李白在遥望天门山,这时的他是静止的。他本身已融入到望字之中,他的所见所闻都尽收一望。穿过他这一眼,我们才看到了另一种状态下的李白。他不断的往高大的山峰上走,同时他感觉到好大的哀伤,因为自负之后觉得好孤独。孤独是诗人的常态,因为不止是李白,唐代很多诗人最大的特征几乎就是流浪,就是孤独。这种孤独是生命的一种内在联系,与自我完成。
李白望天门山的时候才二十四岁,这时的他只身出蜀,开始广泛的漫游生活。他是意气风发的美少年,是仗剑天涯的咸阳游侠。对于他来说,生命无论怎样都是一个美好的开始,他的人生有太多的期待,太多的想象。余光中写他绣口一吐,便是半个盛唐。他当是金庸笔下的独孤求败,弱冠之年,与河朔群雄争锋。刚好,他就是这样的年纪。
访名山大川,拜江河湖海,以谪仙人自居的李白。现在他在遥望天门山。他的年轻、大胆、冒险,在伴随着长江汩汩流动。他写“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开篇直白,惜字如金。几乎用不上注释书,就已明了诗句的含义。眼前的天门山,被长江分割开来,江水向东流去,到这里又洄游。李白的诗句,空间感大开大阖,像武林高手出招干净利落。这两句几乎没有什么枝蔓,直捣黄龙。
但是接下去又不一样,如同郭靖的降龙十八掌中的亢龙无悔,暗生后劲,力道十足。“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这时的空间由放大到缩小,犹如瞳孔的扩张,最后眼里剩下的是一片孤帆。而整首诗歌,也由此定调。当画面被定格于此,时间就变得客观起来。李白的豁达于此展现,他的出走是生命的流放,却当成了岁月最好不过的狂欢。
二十五年后,李白写了《早发白帝城》。他写“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整首诗全在讲速度,一泻千里。而《望天门山》是一个慢的过程,包括最后孤帆从日边驶来的时候,都是缓缓而隽永的。这两首诗歌的年代跨度比较长,李白的生命状态不同,他创作也是有区分的。这时的他,早已是步入人生的后期,他尝过兰陵美酒,遇见过金陵子弟;他闻过风吹柳花香,也曾与尔同消万古愁。
我一直觉得生命是一场体悟,深夜里听着窗外的风吹树叶声,会一遍一遍觉得彻骨的悲凉,看过了落叶,彷佛觉得生命的真相真的在那一瞬间零落成泥。我便明白,这种无限的循环,才是真正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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