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拱门向来不拒坐客。
天色暗了有一会儿了。照例进门上楼,拣个大长桌儿坐下,要了盘白切牛肉,再一小壶米酒,估摸着怕是还不够解闷,又加了一碟儿花生米。哪料得没几口酒菜下肚,腹已果然。
长桌头上靠窗坐着一个不点酒菜的野客,三十上下,五官端正,衣衫齐整,低头不语,两手桌上握着一只酒囊,间或举起来呷一口,仿佛只是拿囊口碰了碰嘴,看不出来有咽下去那么点儿没有;一身行囊横在桌上,倒好,把对面座儿也给占住了。呷完一口,边放下酒囊来,漠然地端详,一手大拇指摩挲着上边的纹理。店小二上来收拾隔壁客人的碗碟,他便微微转了转手腕,像是要遮着点儿什么,眼神不易察觉地靠边上挪了几寸,用余光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桌面儿上翻飞的布条。看罢,又微一点头,收回眼眸来,从容地举起酒囊,再呷一口,还是漠然望着桌面。
我一人坐在斜对面,装作专心地咽着酒菜,悄悄望边儿上瞅着,有一回差点儿四目相对,好在避得机灵。几年来终日郁郁,胃口大减,一盘肉未竟就已经力不从心,又弃之可惜,只得慢慢消受着。盘已空,又兀自呷酒嗑花生米,所怀着实为粒粒皆辛苦之心。斜对头那客官依旧泰然安坐,不为所动,不时举起酒囊小呷一口。
又对坐了没半炷香工夫,壶里酒将见底,碟中花生米也屈指可数。寻思着也不知对面这位客官从何而来,要在此休憩多久,是否等候着什么人,眼看这天色已晚又打算什么时候起身……思忖间,忽见那客官默默收起酒囊挂在腰间,利索地站起身来,一手提起桌上行囊,也不背着,只一手提着,不言不语径直望门口而去,步态甚是从容。我先佯作不理不睬,估摸着差不多该到门口了,才猛一扭头望去,只看到那黑色衣衫在拐角处一闪而过,便不见踪影。
也没人晓得他从哪来上哪去,是不是等了什么人,那酒囊上又刻了什么秘密。
也没人会记得,这洋洋帝都的某个角落,某天晚上,有个默然的过客打这人来人往的拱门无声地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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