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小锁脚步匆匆离开洗浴中心，刚出大门，就被冷空气吹得缩回脖子，她赶紧裹了一下羽绒服的大衣，顺手又把拉链往上拉到顶，但寒冷的空气还是瞬间无情地钻进了她的脖颈。洗浴中心太暖和了，冷热气流一交换，人的脖子是最先有反应的地方。
蒲小锁顾不上有太多的思索，将羽绒服的帽子胡乱地扣上，又把带子勒得紧紧的，匆匆转身就向自行车停车处跑去，边跑边戴上了厚厚的手套。到处都是汽车的时代，自行车只能在洗浴中心后边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停放着，而且那里存放的也以电动车为主，蒲小锁哪里顾得上别人的车子是什么样的，她的心紧提着，她怕，从心底往外怕女儿出事。
大雾笼罩着洗浴中心，四处灰蒙蒙一片。虽然天气并不十分寒冷，但毕竟大寒节气正当令，阴冷的空气中带着某种味道挤进蒲小锁鼻孔中，她只想快速离开这里，她知道只有看到女儿安全才能彻底放心。
蒲小锁匆匆忙忙地从羽绒服的口袋里掏出车钥匙，因为有些着急，手还有些颤抖，心慌慌张张的，似乎有点饿，但实际上是怕，莫名复杂的情感缠绕在心头。心慌着，手也抖着，她竟然老半天没有打开自行车锁，这种感觉很糟糕，她更急了，只好换了一个角度再试一次，但手套的笨重，还是耽误了手指的灵活，她知道这样不行，心里一恼，干脆把手套叼在嘴上，手自由了，也灵巧了，她这才把钥匙迅速地插进锁孔里，当车锁打开的那一刹那间，她的心仿佛畅通了一下。
蒲小锁推上车就走，又顺手摸出手机，边推着自行车，边拨出女儿的电话，电话响了许久，可女儿一直没有接听电话。蒲小锁更怕了，她顺手把手机又塞回口袋里，这才停了一下，把叼在嘴上的手套重新戴上了。
蒲小锁的心情似此刻还没有退去的晨雾般雾蒙蒙的，没有一点点的透亮。雾霾笼罩着整座城市的上空，回家的路，处处灰蒙蒙一片，就连街道上信号灯的颜色，也无精打采似的一会儿红一会儿绿，隐隐约约完全靠判断。私家车的雾灯在浓雾中一闪一闪的，在路上像爬行。蒲小锁骑自行车速度并不比私家车慢，原来自行车也有自行车的好处。蒲小锁内心憋着一口气，蹬车的速度比平时就快了很多。
再拐一个路口就是家的方向了，离家越近越着急，蒲小锁心里还想着女儿不接电话的事情。跟着前面左转的车辆就走了，至于信号灯什么颜色蒲小锁过后根本就没想起来，她的心里都是女儿的安危。
心浮气躁继续蹬车时，蒲小锁突然被一声紧急的刹车声惊到了，这刹车声在耳边尖锐爆耳，在这一瞬间打破了清晨的寂静，也吸引了很多车窗内人们的目光盯向蒲小锁这边，寻找声音的来源。
“找死啊？这是什么天儿啊？大雾天还这么玩命地骑？”一个尖尖的带着生气的女人的声音，在清晨雾霾中，清晰地闯进了人们的耳朵里。
蒲小锁听到声音之后，才猛然被惊醒了，她这才看到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一辆白色的轿车，差点儿就蹭到她的身上了。蒲小锁在那一刻心忽悠了一下，她过马路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发现有车过来的，而她前面的那辆轿车，这时候早已经不见了踪影，仿佛这左转路上只有她一个骑自行车的人似的。她怎么停下来的，她不知道，过后也想不起来那个场景，她只记得她听到刺耳刹车声音时，正看到身边一辆白色车车窗在下降中，而她的左脚正单立在马路上，右脚还在自行车蹬上。
“对不起，家里有急事儿着急赶路。”蒲小锁急忙给出解释，此情此景她的确有些后怕了，她脑袋一片空白。
“着急就是闯红灯的理由啊？本来今天就雾大，这要是出点儿什么事情，那是你的责任还是我的责任呀？唉，肯定两个人都有麻烦，受伤了没有啊？”那个女人的声音中带着诸多复杂情绪又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没有，没有，根本没碰到。的确是家中有事儿，对不起了。”蒲小锁听到对方并没有继续追究什么，于是接连赔着不是。
蒲小锁刚来到这座城市几个月，对这里的一切都不太熟悉，人也是最谦卑的模样，哪敢跟人家起什么争执？好在那个女人也没有不依不饶，跟在她车后的车队，正在着急地摁着喇叭提醒她快走。
“没事儿就好，过马路的时候小心些，家里还有人惦记着呢！唉！”
那个女人一直是开着车窗和蒲小锁说着话。蒲小锁一直都是懵懵的状态，她只记得那个女人的声音，很甜、很圆润，也很急促，仿佛那张脸在哪里见过似的，短暂交流中竟然感觉那张面孔怎么像个外国人？
一直到那个女人的那辆车开出去很远很远之后，蒲小锁还回头看了一眼，什么都不见了。但是那张画着精致妆容的脸庞，蒲小锁当时记住了。她总觉得这张脸，就在她的生命中存在很久似的。可是，在这座城市里，蒲小锁并没有认识的人。换了两个工作的地方，一共也没认识多少人，就包括孩子的学校，都已经换了两个地方。
蒲小锁后面的路一路顺畅，在一个老旧小区大门口她终于慢了下来。下车后，她把自行车塞到楼道里，根本就没有想锁车的事情，又急匆匆地边走边掏出家门钥匙，蒲小锁的心里默念着，“可不能出事儿，可不能出事啊！”
门锁打开的那一刻，蒲小锁已经拉开了羽绒服的拉链，将自己的头挣扎着从帽子里拿了出来，而她的眼睛正在快速地在那个独单的小房间里寻找着女儿刘思雨的身影。
屋子里的温度很低，比外面高些，却比洗浴中心要低很多。一个小厨房，一个小卫生间，一个卧室，一个小过道，就是这个家的全部空间。水泥的毛坯地面，黑乎乎的四面墙，让人们立刻对这里主人的生活状况有了些许判断。
这里就是蒲小锁和女儿的家，只是此刻蒲小锁的心已经安静下来，因为走过小走廊，她已看到女儿正蜷缩在被窝里，应该是睡得正香甜。
所有的紧张，也许就是为了这一刻的心安。蒲小锁承认自己立刻就将某种怕转化成恼羞成怒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