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会儿我和这小区的所有的街坊笑脸相迎,却并不打招呼。这就决定回返的路途愈发漫长。穿过巷道,小孩吵闹着站在高出路面两侧的水泥台阶上,很不安分,躲避着汽车的退让。老人们围在拐角处窃窃私语,见到新面孔,他们说,喝茶。我又笑,心想除了笑还能干什么呢?往前走,在面临转向的地方犹豫不决,在他们看来也许是我心生留恋。凭着忽远忽近的手机导航到处磕磕碰碰。还好天公作美,不需要忍受烈日曝晒。有路人经过就只好硬着头皮往下走,总是这样,耗费过多的精力和时间。我站在楼下给他发短信,他说进门就是,用不用下去接。我冲着手机摇了摇头,说不用。
上楼的时候碰到女孩,头发遮住侧脸,楼道里光线昏暗,经过的时候险些听到呼吸声。没有灯,我对她笑不知道她看见没有。
门被开启,像是有柔软的光舒展进来。或许在我无法看见的地方,屋子的暗处,他们叫嚣着,随时准备冲出。不加选择的贸然闯入无疑损毁了一些东西,例如铺开在天花板上的私密谈话,无需费心就可经营的沉郁氛围以及扑落在地的皮屑。
夏季刚下过一场雨,空中潮湿充满水汽,视线几乎透明。水泥球场上未干的块状水渍在烈日下摇晃,亮闪闪的一片。有哨音从远处传来,到靠墙的这片树荫下已经有些力不从心,平整的木材被横空劈断。我的一小块皮肤还暴露在树阴尽头的阳光中,汗津津的毛孔被放大,显得异常清晰。便携式调频收音机长久停留在固定的波段上。冒险去拨弄它没有任何意义,安稳就很好,安稳是富足中成长起来的好习惯。我把目光落回到脚下的鞋上,浸在阳光里那部分有些发烫,脚指像被咬了一口似的猛然缩回来。明暗交接的缝合线弧度在鞋面上陡然增高,随后又笔直延伸开。周围的地上散落着几只蚂蚁,要是再往前几年无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看清它们细微的纹路,兴致昂然地用火镜聚光,看它们在那个刺眼的光斑下滚动。我知道这样的时代已经一去不返了。我转动目光,看见到处都是墙。
大多时候的晚上6点,走出楼梯,我们总能变得轻快起来。户外的凉风迎面涌来,不错的夏夜呢。在出门的地方我把喝光的易拉罐使劲朝墙上扔去,发出响亮的金属撞击声,随后又反弹回来,刺耳地在地上滚动了几下,我不禁暗自得意起来。她们两个在前面走得稍快一些,也并不因此有丝毫减慢的迹象。呶呶嘴,自顾自走着,像每个九点来的时候一样。站牌下拥挤不堪。B支4迟迟未到。勉强扒开一丝缝隙挤进去,人群中惹来一阵抱怨和骚动。公交车司机仿佛坐定一般,面无表情地斜视着投币的乘客依次向后挪动,汇入身后的人流中。随着“哔呜”的一声,汽车欢快地跑起来。不时有人朝我脖颈呼气,我艰难挪动了一下身子暂避,盯着车窗外的风景。巨幅电影海报张挂在路边的墙上,不久之前我走近它,甚至打定决心享受被人们乐道的电影。四下看着却发现没人结伴,心想还是算了,孤独本就无可厚非。日光灯聚焦下,破旧的住宅楼上贴着一看就不是居民自制的条幅:“办好G20,当好东道主"。也是那个夜晚,我把回家提上了日程。
感谢灯光和飞蛾,夜里行走,像投入新的世界。在黑暗中摸索攀爬,一路上我们随时可以选择夺窗而逃。走入人群中,无法看到更多人,即便遇上也显得貌合神离。这样做的好处是不致分心,使我们专注于走动;而白昼不同,甚至恰恰相反。在某个安静些的时刻,比如现在。深夜归来,几杯薄酒下肚,略带晕眩地投入可供躺倒的处所,趁睡意还在途中,我们变得真诚而伤感。B的微信点亮了我手机的光:“他妈的,没有一个能靠得住。”我听到这话却并不回应他。你们试过么?那也应该知道夜里尤其是酒后发声的危险。陌生,滞重,仿如初见。我自语了什么,声音在墙壁上游走,潜入它们的缝隙。这一切带来的可怕后果是,你觉得自己像个陌生人。对话初始变成了B的自言自语,他倒并不在意。就是这样一个人,在社会上这几年只是让他增添了很多浮于表面的东西,明白人不必绞尽脑汁就能很快刺穿。过去是永恒的话题。现在,喏,无非也就是看到的这个样子,一份拿不出手的工作,几个人无所事事,也没有更好的打算。 B说真的二狗,他们全是骗子。
也是在这样的时候,连接玩笑之间的大片空白;抑或那些失眠结束,日期含混不清难以辨认的某个分界点,我能否有所察觉?它们被粗劣的画布缺乏粉饰地一笔带过,你很难用简单的好或者坏去定义。同样也无法确定这是否真的就无关紧要。只是恍惚中看着背影越走越远,只是无所适从,只是觉着慌乱。像刚从泥水中伸出手挣扎着站起来又被一脚踩在满是泥水的头上。好好好,我跪下还不行嘛?
某天晚上一行人坐滴滴,城市在我们面前铺展开,滴滴飞驰起来后路面变得异常开阔。一路上w忧心忡忡,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他不停地说操不尽的心操不尽的心。z靠在车窗上给他女朋友打电话对这一切浑然不觉。我问z最后一次看见骡子是什么时候,他烦躁地扔下电话说哈哈其实骡子根本就没有存在过。我冲上去抓着他的衣领说你骗人,这不可能。z看着我说,真的没有,没有骡子这个人。滴滴司机的胳膊上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恨”字,对我们的争吵充耳不闻。w看着天说,云真让人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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