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孟
鹤带着小钉子冲出水瀑,速度极快,水只堪堪打湿了小钉子的袖口,而后它突的一下拉升,小钉子忙抱住白鹤的脖子,视野也瞬间开阔起来。
眼前的世界和日常所见非常相似,却绝不相同,树还是一样的树,花也还是那花,水依然是水,在阳光照耀下散出一片片粼粼的波光,但一切却突然清晰,好像之前的世界一直隔着一层雾或玻璃,而今那雾散去,玻璃被打破,这才现出世界的原貌来,树更绿了,花更红了。连水都好像更清澈活泛了。
他们此刻正处在一片深潭之上,潭水看着很浅,但小钉子总觉得其实应该很深,两岸尽是粗粝的山石,鹤飞了一会儿,潭水汇入一面大泽,他们便在这块大泽上快速行进。
不多时,前方依稀可见一座岛,岛面目模糊出现,像水面上点的一滴墨,这滴墨渐渐变为棋子大小,近了,小钉子才发现这岛比想象的大的多,岛上尽是连绵不绝的山。
白鹤振翅提速,他们近乎垂直的扶摇而上,须臾,已来到最高的一座山峰峰顶,鹤盘旋一周后缓缓降落,黑色的脚爪落在青褐色的山石上。
这是一块巨大的山石,铺满了整个峰顶,山石上立着一座亭子,亭子也是青色的石头砌成,四周挂着青色的幕帷,像是从石头中长出来似的。
小钉子朝亭子走去,近了,幕帷动了动,钻出一个青衣小童。
“我家主人有请。”小童掀开帷布,稚嫩的声音恭敬的说。
小钉子走进亭子,一眼看到一个书案,书案后却无人,“这边请,”小童站在书案侧边说,他这才发现书案是一座屏风。
他从这幅屏风侧面穿过,又看到了这张书案,不同的是,这次有人了,一个白衣少年正在书案后提笔作画,听到响动,他抬起头来看过来。
小钉子一时分不清是真实还是在画中了,直到少年站直了,开了口:“上茶,阁下请坐。”
小钉子坐在少年面前,隔着袅袅线香,审视着少年。
少年约莫十七八岁,眉目如画,嘴巴挂着漫不经心的笑,那笑好像从来没掉下来过,似乎刻在他嘴角似的,他的眼睛很黑,但又好像透着忧郁,从未被没过的忧郁,好像那忧郁刻在他眼睛里似的。按理说这都是很深刻的情绪,但笑和忧郁在他身上奇异的融合了,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像雾一样,似乎近在眼前,但却难以捉摸。
少年一眼不发,任凭小钉子打量,小钉子终于忍不住发问:
“你是此间主人?”
“是。”
“你叫什么名字?”
“阁下可叫我小孟。”
“是你鹤来令来接我的吗?”
“是”
“那你知道我到这里来干嘛吗?”
小孟的视线这时才在小钉子脸上顿了一瞬,“阁下请讲”。他道。
“我来取一只兔子。”
“兔子吗..”小孟沉吟,“我可以给你兔子,你需要拿东西交换才行。”
“银子吗?”
"不,我不要银子。”小孟笑了。
“那你要什么东西?”小钉子狐疑的看着他,不由在心里埋怨沈春山。
“你有什么?”
“我...”小钉子迟疑了一瞬,“你要笛子吗?我自己做的。”
“你会吹笛子?”
“那是自然,哈哈。”小钉子语气得意起来,虽然他没说自己吹的如何,但骄傲已外放的明显,毕竟这是他唯一拿的出手的技能。
“好,我给你兔子,你教我吹笛子如何?”
“这...”小钉子踟蹰了一瞬,很快就打定了主意,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况万万不能让沈春山看轻了去,“好!一言为定。”
小孟又笑了,这时的笑透着几分真意。
他们在亭中坐了片刻,风从谷中吹来,带着水汽,拂在面上像被绸缎拥紧,茶是明前茶,香气氤氲。
小孟打破了沉默,“你要什么样的兔子?”
“白色的吧,就正常的兔子呀。”这时一个念头在小钉子脑中闪过,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觉得可行:“还是说,”他顿了下,“什么样的都可以?”
“什么样的都可以。”
“那我要一只马那么大的兔子,毛很长,很白,不,是银色的,我要一只银色的,马那么大的兔子,眼睛是红色的,晚上会放光,像灯笼一样可以照明。”小钉子飞快的说,声音追不上他的想法。
“好。”小孟笑了,“你且稍等。雀童,你引彧公子去壁前候着。”
“是。”
彧公子...小钉子一时没理解,直到被雀童引导着走出屏风,他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名字。
沈...彧
多少年了,不知何时起,在学堂就被人小钉子小钉子的叫着,他也渐渐和自己的名字生疏了,此时被人乍然把这个名字还给他,就像突然被被人兜头套了一件新衣,透着一种淡淡的不适应,仿佛沐猴而冠,但其实并不想脱下来。
沈彧没有等多久,小孟出来了,他身后跟着的雀童捧着一个画卷。
小孟把画卷递给沈彧,“你要的兔子”,他笑着说。
“这是...”沈彧有些生气,“你画了一幅给我?我可是要真的!”
“可你没说。”小孟好整以暇的看着气急败坏的他。
“...”沈彧就要拆开画来看,却被一只手挡住了。
“等你回家再看吧。”小孟摇头,眼里神色莫辨,注意到沈彧一脸疑惑,“不能在这里看,兔子会跑的,”他补充,突然调皮的朝沈彧挤挤眼。
...老子信了你的邪,沈彧默默腹诽。
小孟送他至崖边,伸出手,招来一只鹤,正是沈彧来时的那只。
“兔子已经给你了,明日记得来教我吹笛。”小孟道。
“知道了...”沈彧不满地转身骑上鹤,偷偷做了个鬼脸。
原路返回时一路驾轻就熟,他钻出山洞,被夕阳的余辉晃了下眼,再睁眼时,眼前立着个人,定睛一看,正是沈春山。
“喏”沈彧晃了晃手里的画卷,“你要的兔子,没真的,里面那人就给了我这个。”
说着,他要拆开画来展示,却突然被沈春山劈手夺过,“知道了,”他转过身往前走着,“回去吧。”
“老头!把画给我!”沈彧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去抢,却被沈春山轻松躲过。沈彧再要争执时,被他往身上点了一下,瞬间麻了双脚。
“兔子你拿回来了,以后的路,就要你自己走了。”他摞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撇下沈彧,在山道上渐行渐远。
“死老头...”沈彧怒骂,但更令他不解的是:沈春山竟然会点穴?那之前和他打的头破血流时为何不出手?
父亲身上的迷,越来越多了...
知道天擦黑,沈彧的腿才渐渐有了直觉,他拖着身子回到自己的小屋,一头倒在了床上,站了两个时辰,实在太过疲惫,几乎是刚挨到枕头,他就睡了过去。
梦中影影瞳瞳,像是一直在被什么追逐,他抓着一手银色的长毛,不停的催促着骑着的生物跑快些,自己骑着的是...马?
不,并不是马,这是他们冲出密林,来到一片开阔地界,借着月光,沈彧看了下去。
他骑着的,赫然是一只兔子,毛很长,银色的,月光下像流水一样,像绸缎一样,此时兔子正在飞奔,似感受到沈彧的僵硬,两只红色的,润泽的眼睛不安的回头撇了一下。
他猛的睁开眼。
自己正躺在床上,屋子是熟悉的屋子,床是熟悉的床,此时应是子时左右,夜已经很深很黑,但却并不是伸手不见五指,因为有红色的光...
红色的光?
他沈彧猛地回头,和窗边两盏红色的,烛台大小的光撞上,那是,兔子的眼睛,正看着他!
“啊...!”他大叫起来,兔子吓了一跳,硕大的身体瑟缩了一下,转身飞快地跑走了,月光下长毛飞舞,像一匹滑动的银色毛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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