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

近两月最开心的事，是今天收到了师妹寄来的特殊礼物——珏爷赠我亲笔书写一薄册，里面她嘱咐诸多，字字句句，我铭记于心。

“……青春古老，你我如蝉；世风日下，你我如蝉。”多无力，又坚韧，我明白她的坚守，从她处深受感动，故将她的坚守同作为我的。

她对我说：“……我也只在微博与你互动，略知你之敏感，向往正义，渴求有价值的生命，遥远的同道吧，我想。”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我以前在微博上也是一腔油嘴滑舌，动不动就哈哈哈哈不知道想讨好谁（也许是讨好政治正确？），并且对严肃地探讨公共事件者不以为意，以为其不过是发表与众不同之观点，彰显自我价值。我害怕一本正经地表达对正义的向往与对不公的愤懑会被人讲说痴傻（没错，我一度十分在意他人看法），是在受她极大影响后，才渐渐学会无视杂音，取关了所有营销号、段子号，重拾早已放弃的对新闻的憧憬与期许。即使如今已是天寒地冻的深冬，也要做一只嘶鸣至死的蝉。即使无用，或被遮住双眼无法看清真相，至少还能在黑暗中起舞，昭示人们向往光明的意志。

也是在经历了对国内新闻事业的失望之后，我坚定了做出版的决心——既然这不是一片适合做新闻的土壤，那就好好地做些书好了。尽管非虚构类也渐渐入了法眼，还能做虚构类，虚构类不易敏感，我猜，至少还没有那么多人愿意花时间去看懂其中的敏感。

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有所顾虑：如此面对事的方式真的正确吗？鸡蛋遇高墙，除了避开，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吗？许多年轻人聪明讨巧地选择避开，与世无争岁月静好，我之前的选择如是。“佛系”这个词产生，丧文化在九零后里几乎成为主流，也都是必然，它们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许多问题。我无权干涉他人的选择，可这一切就是我要的吗？理想就止步在这里吗？逃避者终会发现，自己的路渐渐被堵死，本以为遇高墙，转弯，再遇，继续转，最后四面围墙，逃无可逃。我们终有必须面对的一天。所以我保持对自己的怀疑，一刻也不敢松懈。

“醒这醒不了的世，睡不醒的人。”她说。

坚定而无知的温和中庸者，信奉庸俗辩证法，“凡事好不好，每个人都不同。”“有好必有坏。”“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想法。”殊不知，许多事是要分是非的，大多时候人们诉诸庸俗辩证法目的是为自己的是非不分做掩护。珏爷曾在毕业典礼上说，请相信，好坏自有标准，不由世事改移。“我有个朋友在成都电视台做电视新闻十九年，一天发一条微信朋友圈：‘今天收视率意外飘红冲到榜首，可我知道这一天的节目有多瓦塌。’瓦塌，四川话，意思是糟糕，很糟糕。这就是自有标准，不为世事改移。”同样是在一场毕业典礼上，丛日云教授告诫学生国家将大变，“我们的人生与这个社会的命运息息相关。”“当大潮袭来时，要站在正义一方。”这也是自有标准，同时是分清是非。

不能再往下说了。

就这样吧，无论如何，受教珏爷诸多，不可谓不感激，“叮嘱不敢当，亦不敢为人导师。”小册子里她如是说。而我在心里早将她视为最敬重的大师。她的学生何其有幸能在大学里遇见她。前阵子我发了条微博，那是北京年末深冬，某个失眠的凌晨一点，窗外夜空深冷漆黑，城市荒如遭弃，街角一盏明灯黑暗中伫立。我想起了她的眼睛：

“想回去，想回去翘掉所有注满水分的烂课，好好地旁听一整学期珏爷的课，让她记得我‘是那个上学期也来了的男生’，读每一本她谈过的书，参加她的期末考试，并且毫不客气地考一个最高分，在课程结束时也订一束花献给她，告诉她作为学生我不想让她失望，不想辜负她的付出，我会好好地坚守她所坚守的。”

2017.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