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叶家的茶香

小叶家的茶香

                                          作者：鬼才阿牛

白毫银针

随着最后一阵秋风拂过山岭，小鸟停在枝头聊天的悠闲时光算是结束了。

从山的北岭出发，沿着一条隐约的小径朝上走，在半山腰的位置可以看到一座带院子的小木屋，那就是小叶家了。

每年的这时候，小木屋里便会逐渐静下来，连平日里精力旺盛的蟋蟀也停了演奏，不知所踪。如果还能听到什么窸窣的响动，那很可能是某位贪睡的动物邻居错过了搬家的时间，这会儿正匆匆忙忙地收拾行李呢。

小叶趴在流淌着寒流的窗棂上，望着不远处的山岭发出轻微的叹息。冬天的大多数日子，她只能像这样待在屋子里，赶上了雪天，便跑到院子里用各处的雪团出一只丑陋的雪怪来。

那么，吃饭问题怎么解决呢？原来，小叶全家的食物都是爸爸从山下小镇的一个集市上用扁担一担担挑回来的。在塞满了大包小裹的箩筐最上层，小心翼翼地安置着一篮子鸡蛋，用院子里那棵老松树下的泉眼攒出满满的一盆水之后，就可以做出小叶最喜欢吃的泉水茶叶蛋了。神奇的是，不管外面多么天寒地冻，总有一股股细流从树下的泉眼里涌出。

这一天是山下开集的日子，小叶的爸爸一大早就出门了，小叶还猫在被窝里，脸蛋露在被子外面，被过堂的冷风吹得红扑扑的。

“小叶，快起床，炕都快凉了。”在厨房里忙碌的妈妈今早已经记不清催了小叶多少次了。

“知道啦——”小叶抻长了音调应道，她仰起头呼出几口气，原本温热的哈气遇到这般冷的环境也连忙缩成了一团。

“妈，咱家怎么不搬到暖和点儿的地方呀？其他家都搬走了，槐花家都搬进镇子住了。”

正从被窝里爬出来，被冻得哆哆嗦嗦的小叶忍不住问道。

“我们在帮别人看家哩，老早就答应了人家的。”

“看家？这附近就咱们一户人家，还看谁的家呀？”小叶纳闷地问。她知道，距离他们最近的一户人家要翻到下一个山头才能看到，那里住着一个种植山参的老爷爷。去年妈妈生了病，爸爸走了半晌才从老爷爷家拿了几副药赶回来，里面还夹着几根参须。

“当然有了，等爸爸回来咱们一起看看去，好不好？”妈妈的声音随着饭香飘了进来。

“好呀！好呀！”小叶欢快极了，提着嗓门喊。小叶顿时不觉得冷了，一会儿扭过头望望太阳，一会儿又踮着脚朝院门口观瞧。

就在快开午饭的时候，小叶的爸爸挑着满满当当的箩筐回来了。

吃过午饭，妈妈把小叶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又往随身的包裹里塞了几张大饼，爸爸来到老松树下灌了满满一皮囊的泉水，随后一家人就开开心心地出发了。

他们一路逆着山风的方向前行，风儿毫不客气地刮擦着他们的脸，还把唯一一条小径用数不清的落叶遮住了。走了一会儿，小叶发现他们并没有朝山参爷爷的家走，而是很快就离开了刚刚那条小径。又走了好一会儿，一处密密丛丛的灌木突兀地出现在他们的眼前，挡住了去路。

和周遭的一片银色不同，眼前这片灌木依然绿意盎然地生长着，甚至还能发现一两朵乳白色的小花。

“小叶，我们到了，这儿就是爸爸妈妈在帮忙照顾的人家。”

小叶以为爸爸妈妈会指向哪里，可他们只是停在了灌木丛边，爸爸从怀里取出装满了泉水的皮囊。

这时候奇妙的事情发生了：灌木上的叶片和花瓣整齐划一的舞动了起来。

就在小叶长大嘴巴要尖叫出来的前一秒，爸爸说话了：

“小叶，不要怕，这里是白毫仙子的家，它们都是白毫仙子的朋友，是很善良的精灵。”

“真的有精灵吗？”小叶自认为是大孩子了，可妈妈还是常给她讲各种精灵的故事，什么水精灵呀，风精灵呀，还有各式各样植物的精灵。原来，精灵真的存在啊！

“你好，我们是山茶的精灵，不要怕，你应该是小叶吧，你的父母常提起你呢。”一朵白色的山茶花欢快地开合着花瓣，说道，那声音如同叮咚的泉水直抵心灵。

“原来小叶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呀，我还始终把你想象成人类婴儿的模样呢，哈哈。”一片修长的叶芽儿在一旁咯咯笑道。

“白毫仙子是我们山茶的守护者，她每年冬天都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收集采茶人的愿望，嗯……有点儿像是你们人类的家访。收集了足够多的愿望后，仙子会把它们传递给我们，我们再把这些愿望告诉所有的白茶树，这样，大伙儿带着茶农的祈愿就能生长得更好，来年茶农们就可以收获品质更棒的茶叶了。”一根坚韧的茶树枝条微微摇摆，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可是，咱们能帮上什么忙呢？”小叶疑惑地望着父母。

“因为那口神奇的泉眼啊。”妈妈说道。

“泉眼？”，小叶仰着脖子想了想，“啊，是老松树下的那个往外冒水的小水坑吗？”

“对，那是一口古老的泉眼，岁数没准比老松树还要大呢，不管外面多么冷，从那里面冒出的水都不会结冰，那里的泉水就是这些精灵的粮食，喝了这里的水它们才能……。”

“喝了泉水，我们就可以像人类一样开口说话了！”没等小叶妈妈说完，一片粗壮的茶树叶抢先答道。

“嗯——美味的泉水呀，可以让我们像人类一样拥有思想。”一支待放的花苞接着说。

“泉水使我们不再畏惧严寒，不论什么时候都能使劲儿生长。”一朵茶花低声细语地继续说道。

于是，这些灌木上的枝干、叶片、花朵和嫩芽们都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争抢着和这一家三口聊起来，直到爸爸觉得自己的手冻得刺痛起来，他才想起来那只里面装着永不结冰的泉水的皮囊。

小叶爸爸打开皮囊，直接将里面的泉水泼洒到灌木丛上方，只见从里面泼出的水先是化作水珠，随着一片七彩的折射光，水珠瞬间成了若隐若现的薄雾，消失在喧闹的灌木丛里。

从白毫仙子的灌木丛中回来的第二个星期天，小叶被一个轻柔的声音叫醒，一个周身发散出银光的女孩子出现在小叶面前，小叶想走近一点，脚却牢牢地定在原地。

“你好，小叶，我就是你父母提到的白毫仙子，我们再过几天就要离开这里了，朋友们都说你是个可爱的孩子，所以今天特意来看看你呀。”女孩儿的声音像毛毯般暖融融地包裹着小叶。

“那你们，为什么要搬走呢？”

“因为我在这里的工作完成了呀。整个冬天，你的爸爸妈妈一直在帮忙照料我的朋友，我才可以专心收集人们的愿望，今年可是个丰收年呢，以后你们这里每年也都会产出最棒的白茶来。”

“那你们要去哪儿呢？”

“我们呢，我们会去寻找一个更需要我们帮助的地方，还有像你父母那样善良的看护人，总之，还有很多很多人需要我去帮忙呢。”

小叶点点头，看着眼前的白毫仙子，有些依依不舍。

“那么小叶有什么愿望需要我帮你实现吗？”

（天天有肉吃？不行不行，妈妈常说人可不能总想着不劳而获。）

于是小叶很快放弃了这个念头。可是爸爸妈妈又实在是太辛苦了，要些什么礼物好呢？

小叶简直急得要哭出来了，一阵寒气突然吹过来，小叶打了个寒颤。啊，想到了！

“仙子姐姐，可以的话，能不能让我们家不这么冷啊？”

“哈哈，真是个乖孩子，放心吧，等你醒来，你的愿望就实现了。再见了，小叶！”话音未落，白毫仙子就隐入朦胧的银色光辉消失不见了。

（什么？一觉醒来？难道我还在睡觉吗？）

春天终于回到了山坡上，白毫仙子和那片神奇的灌木丛如飘渺的梦一般从小叶一家人的记忆里褪去。他们惊奇地发现，即便在最冷的日子里，家里面永远是温暖如春，而且无论是煮熟的米饭，还是烧开的水，甚至是来回走动时身边微微荡起的空气，都散发出清幽淡雅的茶香。

几年后，小叶家种植的茶叶有了名气，山里的人家也多了起来。春暖花开时节，家家户户的茶园连成了一片绿色的海洋，海水在山坡上缓缓流淌，小叶家那株老松树下的泉眼依然在四季里一刻不停地伴着岁月述说着大山里的故事。

火炉上，壶里的水咕嘟咕嘟沸腾起来，茶香满屋。

“啧啧，泉水沏的茶就是香啊！”

“是啊，这山里的茶越来越让人欢喜了。”

小叶沾了一小口茶，抬头眺向山路深处，她再次想起了那个若隐若现的梦。

“等你醒来，你的愿望就实现了。”

那个声音是谁呢？

小叶使劲儿想啊想，却怎么也记不起说话人的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