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理发店的门进去时,约的阿言师傅正背对着门,给一个年轻小伙子头发做最后一道工序-双手挤了点定型液体,仔细抹在小伙子吹好的头发上,对着镜子向扶花朵一样,尽量再给头发一些蓬松自然的感觉。走过来一个瘦高干净的男孩,微笑着问我是否有约,待我报上名字,他返身去前台的册子中翻找,白色的短袖T恤罩着瘦削的身材,金边眼镜下的眼睛自上而下寻找我的名字,白皙细长的手指沿着纸张边沿一行行往下滑。待回过头来极认真地告诉我找到了的时候,浅笑中略带羞涩,让我落座稍等一会,便径直走到后边,询问坐在理发镜子前的客人,调整烫发用的加热仪器。。
刚才洗牙师不小心划破了口腔内壁,现在还隐隐有些疼,阿言拿了小小剪刀顺着客人指点的地方小心地修剪着,看来今天要稍多等一会了,疼痛之上又加了点烦躁。
男孩轻轻走到我面前说,请来这边,帮你先洗头,中文说得还可以,慢一点但不生硬。顺着走廊轻车熟路来到洗头座椅边坐下,男孩说,先帮你垫好毛巾。第一层是避免弄湿衣领的薄塑料布毛巾,第二层是棕红色毛巾,隔着洗头盆帮我分两次仔细放进衣领内。开始调整水温,手指极轻地帮我洗头。这个手法和阿言不同。阿言在落座和头发落入盆内之间的空隙麻利垫好一层毛巾,抓起头发,三下五除二,手指像耙子一样,上下左右,有力抓几把,最后像拧衣服一样挤干头发的水,又一块毛巾包在头上,边角一掖,紧绷绷的,好像戏角化妆之后的包头。一句话,好了,上前边来,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没有拖沓,客户像是被赶着走的羊一样。
一股清香弥漫,是另外一种香波了,像女孩的手一样温柔挡着我的耳朵,仔细冲掉耳边的泡沫。我当时想好了,即便有水跑出来,也不会怪男孩,出来打一份工不容易,比起理货和收银的工作,这个工作要加倍小心,客户的责怪会让他更加小心翼翼,更加容易出错。最后又一道香波后,他仔细帮我包了头巾,领我回到阿言的工作台边坐定。
阿言正和一个带着黑色口罩的女孩起劲聊着天,女孩的口罩刚好褪到下嘴唇边,一点没阻止“有钱”,“回国”,“打气”等词的清晰发音。阿言两手抓着我湿漉漉的头发,镜子里依旧扭头回答女孩五百元的问话,得到的是“有病”的回答。我不确信是否要插话告诉他要剪去的长度,也不知他们的谈话还要进行多久。
阿言问我剪成什么样时,已和女孩互道再见。对着镜子理头发时,阿言冒出一句:这个女孩家很有钱。我把话题引到了男孩身上,才知道是来做学徒的,并非假期打工,帮忙做杂务的。
镜子里,男孩匆忙拿起响了几声的话筒,老板从背后走了过来,拍了拍男孩的肩膀,接过了听筒。阿言无不羡慕地说,现在做学徒真幸福,还拿工资,不像当初我在国内当学徒,一个师傅带十来个徒弟,不但没工资还要交学费,有点细碎的活,递毛巾,打扫剪落的头发,帮师傅点烟,几个人抢着做,生怕师傅嫌弃眼不活,手不勤而不用心教手艺。
没带眼睛,依然可以看见阿言上下翻飞的剪刀和灵巧拈起头发的手指。想起了几年前眼镜店的一个实习生(有意愿自己开眼镜店的必须在其它眼镜店积累一定实习时间),店主一会恶声恶气地责备小伙子给顾客拿错了眼镜,一会颐指气使地命令小伙子给顾客拿清洗液。皆是些卑微不起眼的小事,生硬和苛责的气氛弥漫在小小的眼镜店,让一旁等待的我宛若芒刺在背。我只得假装背过身去挑选眼镜架,偷偷观察小伙子,也不生气,也不顶嘴,依旧跑出跑进,忙着店主吩咐的活。小伙子要拿到指定实习时间的签字也许要忍一忍了,店主的恶气又何尝能阻止了小伙子日后开自己的店呢?
《奇迹男孩》里有一句台词:善良一点,因为大家的一生都不容易。出得店门,正午暖洋洋的阳光融化了冰雪,愿店里的男孩被友善地对待。
学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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