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高中后，董晓生就不再住校了。因为张远住校，所以董晓生经常跟着他去宿舍玩。在冬季，他们会在课余去宿舍烤火。如果时间充裕，还会熬上一盆米粥共享。
熬米粥需要有充裕的时间和闲散的心情，下午课外活动时间最合适。通常有三四个人围炉而坐，张远会拿出自己的搪瓷饭盆，先倒上清水，然后从自备的口袋中取出两把黄小米放进去，再把盆子放在炉口上，便开始慢慢享受熬粥的美好过程。盆中的水很快就沸腾，眼见得黄米在滚沸的水中翻滚，张远便取出一把铝制汤勺，在盆中不停搅动，以防米汤溢出。通红的火苗喷薄而出，舔舐着盆底，几个人或站或坐，都对着炉子烤手，每个人的眼睛都被火苗映照着亮晶晶的，所有的眼睛都专情地凝视着汤盆，像是等待一个新生命的诞生。
马骥经常处于半饥饿状态，他会不失时机的拿出半块吃剩的玉米饼子，精准的放在炉口附近烘烤。米粥还没熬好，跳跃的火苗就把饼子表皮烤得焦黄，马骥等不及米粥出盆，便迅疾夹出饼子，抠开焦皮嚼了起来，一阵玉米焦香就窜了出来，馋的别人直咽口水，其它人会向他讨要一点享用。如果有咸菜，马骥会嚼的更仔细，一边吧嗒着嘴，一边大呼过瘾。不久，盆里的米粥变得粘稠，黄米在沸水中上下涌动，渐渐开花，继而变成白色。张远还是不急，他不时往盆中加点冷水，以免米粥溢出。等到米浆翻滚，开始咕嘟咕嘟冒泡时，成品才算完成。几个人便开始分而食之，汤勺不够，那就轮流使用，一人一口慢慢享用。用汤也有统一姿势，都是先用嘴吹吹，以免烫着，然后一口吞入，缓缓送进喉咙，慢慢熨帖肠胃。那感觉很高级，仿佛吃进嘴里的不是米汤，而是琼浆玉露。
晚自习时，张远经常勾引董晓生去校园溜达。如果有月亮，他们就会来到操场玩双杠。两人正值青春年少，活力旺盛，秀了几次臂力后，便坐在双杠的横木上闲聊。此时，张远会很自然的从兜里掏出一盒烟，单手震荡烟盒，一根烟就弹出来，他叼在嘴上，又从口袋里取出火柴递给董晓生，说了句：给我点上。董晓生身子坐在一根横木上，一只脚蹬着另一根横木，双手腾空，战战兢兢的擦燃火柴，颤巍巍地将火苗递过去。张远低头吸嗦，烟卷滋滋燃烧起来，发出橘红色的光。张远深吸一口，嘴里喷出一股烟雾，焦油味迅速弥散在二人周围。张远昂首向天，以四十五度仰角眺望夜空，嘴里喃喃说道：“你十六岁了吧，也该抽烟了”。董晓生看着他，英俊的脸配着的帅气的造型，酷酷的感觉。随即搭话：“那就来一根吧”。一口烟进嘴，董晓生倒也没呛着，只是感到嘴里苦不拉几的，他学着张远的姿势，使劲吐着烟气。张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着说：“你这不是抽烟，是吐烟。”他深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从嘴中吐出一个烟圈，烟圈像气泡一样渐远渐散。“看见没？你得先把烟吸进肚里，等那烟在五脏六腑转一圈，再吐出来”。他又深吸一口烟，烟头忽闪着，闪出晶亮的光，片刻之后，烟雾从鼻孔中喷射出来。“你可以从鼻子里喷烟，也可以从嘴里吐出来”，张远很老道的说着。“你那烟圈是怎么弄出来的？”董晓生觉得吐烟圈很神气，禁不住问道。“吐烟圈得嗦着嘴，还得卷着舌头，这是技术活儿，经常练才能成。”。张远说完，扔掉了手里的烟头，翻身跳到地上。拍拍董晓生的后背，说道：“明天买盒烟练练”。董晓生点点头，随即一起回到教室。
1982年的冬季，校园里突然冒出两个小卖部。这在以前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因为小卖部是私人经营的。业主是学校图书管理员王老头。据说王老头从前曾是一所中专的老师，最早还曾在国民党的军队里当过文书，是个文化人。他在运动中被打成右派，一直赋闲在家。近两年，一中由于教师短缺，引进了大量从前被下放的知识分子，老王也是其中之一。老王的主业是学校的图书管理，副业就是经营小卖部。老王管理图书有条不紊，做起小生意来也是毫厘必争。刚开业时学生蜂拥而至，但他对分毫的蝇头小利总爱斤斤计较，常常为了一分钱和学生争执半天。于是很快就没了顾客，大家都转移到和他比邻的小卖部。那店主是学校的木工董三，董三做小生意比老王活泛得多，对学生的态度也更和气。因而学生都愿意去董三那里买东西。
穷学生平时手头都比较拮据，这种情况董三很明白，所以平时并不和学生计较一分两分的利润。并且他也清楚的知道，哪个时间点学生手头零钱多。学生上学是不收学费的，一学期下来，也就收几块钱书费。作业本大都是学生自己买一开的大白纸，自己装订成册。没有其它的费用。每学期，国家还为学生发放助学金，此外还发补助粮票，贴补学生吃饭。每个学生都能领到几元钱的助学金，每这个时候，就是学生消费的好时机。
张远的助学金主要用来买烟，一般也是去董三小铺里买。因为常去，他和董三混得很熟，偶尔称兄道弟，或者开个玩笑，董三也不恼。学生抽的烟都很便宜。最便宜的牌子是“丁香”牌，售价只有九分钱。刚出的新品“富强牌”过滤嘴烟，也只卖两毛八。董晓生买的第一盒烟就是“富强牌”香烟。他因此也成为张远第一个烟友。张远希望马骥也加入烟民队伍，被马骥一口拒绝，张远也就作罢。董晓生正式吸烟之后，就惹出一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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