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王志军说:“这村里就数你威信高,这事儿你出马准成。我和几个干部商量了,想把咱庄上原来的庙给修起来。庙是咱村子的风水,是造福子孙后代的事儿。而且,庙一旦建好,四邻八乡的人,不得朝咱庄烧香拜佛,提高我们村的影响力。这是一方面的原因,还有一个重要的原来是----。”
王志军停顿了一下,看着赵淑珍去了厨房,凑近王保民的耳朵说:“我听说,县里打算把庙南边的那块乱坟地,建一个垃圾填埋场。叔,你想啊,如果成真,那我们村子不天天臭气熏天?村南的那条河,底下的水,不都是被污染了吗?上头的命令,我们能抗拒得了吗?如果我们先把庙建好了,到时候,上头要动那块地,就没那么简单了。我们联合周边各个村子,就能抗命。上头还能不考虑民意?这样还能保住咱村里那块老祖坟。”
“可这建庙不得需要一大笔钱吗?钱从哪里来呢?上头不会拨款。”王保民提醒着他,心里也不得不佩服王志军一举两得的做法。
王志军的手正放在木桌上轻轻叩着,闻言顿住了,狡黠地一笑:“嘿嘿,叔,你说到点子上。这个钱就是趁着春节都回来,好找大伙儿捐款。我们村里有钱人现在不少,千儿八百的不算啥,都能拿得出来。当然,捐不是白捐,等建好了,我们找人刻个功德碑,把捐款超过两千的,名儿都刻在石头上。低于这个数的,也记下来,写在装裱好的镜框里。如果外村有愿意捐的,都接收着。现在是这样,先找村里的老人们出面,你下午找他们唠唠嗑,探探口风。年轻人的那一拨,我来做工作。”
“没想到,你脑子还真挺灵活的。”王保民布满皱纹的脸上,浮起一丝笑容。
“那是。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买红薯。官再小,也得负责不是。”王志军不失时机地调侃自己,然而更像是在自夸,他放下本子说,“这个你拿着,下午做统计,都有什么想法,就记下来。等差不多的时候,在开个村民大会讨论下。哦,对了,我带个头,捐一万,你在本子上记下吧!”
王志军把来意说透了,就离开王保民家,桌子上留下了两包中华烟。
一直到下午三点多,王保民都在琢磨着这件事儿。有几分犯难,更几分激动。他内心已经被修庙的宏伟计划激荡着,终于鼓足勇气迈出了家门。
他不知道的是,村长王志军也在此时给他大儿子王志林打了电话。
而王志林接到堂兄王志军打来的电话时,正在服务区停车休息。
王志林点着一支烟,等着车上两个女性如厕归来。他百无聊赖里想着一个无聊的问题——都说男多女少,可是这上厕所来看,明明男少女多嘛,不信看看,那女厕所门口,都排到外面几米远了。
村长王志军就在这时候打进来的电话。志林听他东拉西扯一阵儿,就把话靠到了修庙捐款的主题上。当下,志林没置可否,回话说明天见面再定。一来因为去年修村路是他捐了一千多,后来小学维修,又捐了一笔。这次捐两千,他觉得先问问他老婆韩明霞的意思。
等韩明霞和李靖坐进车里,王志林掐灭了烟头,对韩明霞说:“嘚,还没到家,花钱的事儿就来了。”
“啥事儿?”韩明霞侧过脸看着老公,等他回答。
“还不是我那牛逼的堂弟,当了村长挺能折腾滴,说是要捐款建一座庙。我们村南拐那块儿土堆子,以前有个远近闻名的大庙。你可听说了?”
龙龙一边玩手机,一边接过话茬,秃噜着:“从前有个庄,庄里有座庙,庙里有个小和尚----."
韩明霞回头看着后座上摇头晃脑的孩子,呵呵一笑说:“臭小子,胡诌得不错啊!”
李靖一听,两眼放光道:“我听我奶奶说,那庙旁边曾有两棵千年的白果树,树冠连着树冠,遮天蔽日。有一年大雨,一个响雷落在树上,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把树心都烧穿了。树不久就枯死,有人砍了枯枝回家供着,来晚的人只能刨树根。这一刨可刨出个怪事儿,你们猜出了啥事儿?”
“啥?”几个人同时说。
王志林正要挂挡的手停了,龙龙放下手机,眼睛瞪得圆溜溜的,韩明霞保持着回头的姿势。
“树根的断茬里,流出一股一股的鲜血,就像人断了腿一样。那树根在地下几里路远,延伸到河边。这边一砍,那边河旁的树根里就流出一丝丝的血来,飘在河里。把河边洗衣服的女人们都吓哇哇大叫,得丢下衣服就跑。”
“啊!"几个人齐声惊呼。
王志林说:“真的假的?我咋没听说?”
“我不知道。我奶奶这么说的。她以前不就是你们村的嘛,也许是她从老辈人那里听来的神话。”
韩明霞家里世代是生意人。做生意的为图个平安发财,大多信奉神灵。这个故事让她有点兴奋。她对王志林说:“人家都捐,咱就捐吧,别让人小看了咱们。”
王志林正要说话,只听“砰”的一声响,车身震颤了一下,车里所有人的身子不约而同地跟着晃了一下。
王志林朝后视镜一看,一辆车抵上了自己的车尾。王志林很恼火,车停得好好的,后车是这是咋了?他冲着车里人说道:“外面还在下雨哩,都在车里坐着,我去看看。”
王志林下车的同时,后面的黑色越野车里,也下来了一个大块头的中年人。王志林细看,保险杠上被撞出个拳头大小的凹陷,虽然油漆没有脱落。
男人爱车,比爱老婆孩子更甚。王志林这辆车,虽不是豪车,但也是中秋节刚买的新款,平时小心保养着,还从来没有任何剐蹭的事件。
王志林血脉朝头上涌来,脸色涨得紫红,满眼煞气盯着低头查看的大块头。
那大块头抬起头,迎着王志林的目光,低声暗哑地说:“对不起啊!我昏头昏脑的,也不是故意的。别报警,大过年的,赶时间,我们私了吧!咳咳!”
大块头的声音像是从一堆乱世缝里艰难地挤出来似的的,瓮声瓮气,让人很不舒服。
大块头站起身来,足比王志林高一头,戴着蓝色的大口罩,眼睛上戴着墨镜,看不出五官表情,他又着一身黑色的衣服,仿佛从港台警匪片里走出来的。
王志林皱着眉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心想,又不是夏天,带着墨镜装酷吗?跟个熊瞎子似的,难怪会撞上。还戴着个大口罩,装什么鬼?
见王志林绷着脸没接话,大块头急忙又说:“这个小凹坑,走保险维修也不过千儿八百的,而且,还影响年关用车。我可以赔给你 双倍的钱,年后找个修车的,钣金过来就行了。”
王志林心疼自己的车,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事到如今,只能自认倒霉。问道:“你给多少?两千,再不能少了!”
大块头点点头,说:“兄弟,你爽快人。两千就两千,我给你拿钱!”
大块头说完,怕王志林反悔似的,急忙回到自己的车里娶钱。不一会儿,就拿出来一叠百元大钞,走过来递给王志林说:“你点点,应该没数错。”
看对方这个爽快,王志林突然后悔自己要少了。他懊恼地抓过来,数了一下,刚好是两千,就一言不发地悻悻回到自己的车上。从后视镜里看去,那越野车倒车离开了。
“要不要紧?”韩明霞眼光看着老公,神情紧张地接过他递给来的钱。
“够修车的。撞”凹”进去一点儿。年后找个修车的弄弄,大过年的,先不处理。反正不影响开。”王志林系着安全带说。
王明霞数了一遍:“两千?”
“足够了。那个人着急有事,咱也不能讹人家。都系好安全带,咱们上路吧!”王志林恢复了平静。
路滑,车多。王志林不敢大意,小心驾驶着。路遇两起车祸,一度拥堵,这条路三百多公里的高速,足足用了四个小时,才下了高速,进入本县的地界。
王志林把李靖送回她的村子,离家就剩二里路之遥。很快,不到十分钟,王志林就把车开到自己的大院子前。家狗飞虎隔着大门在门里狂吠,院子里的灯光忽然间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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