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狗》

        也许它自己都不知道，它最后的命运竟然是被主人无情地卖掉。

        说它是条老狗是因为它年纪大。按照人的生命力算，它那时应该也快八十了。它的一生可谓是平平常常，没有大风大浪，如果硬要给它渲染一个氛围，或者说是母爱之伟大的话，那它倒是展示过那一面。进入成年后不久，就在河畔北岸的田埂上生下了第一窝狗崽，有八只，最大的体型胖胖呼呼，最小的就不太起眼。似乎从刚出生时的外形就已经决定了它们在家庭中的地位和命运。事实上，不久之后也确实如此，满月刚过，就有两只狗崽死掉了，没有人知道它们是怎么死的，也许是被同类压死的，或是冻死又或是饿死的。

        那时的河畔早已是深冬，主人是在一堆废草窝里发现它们的，它们一家子就盘缩在田埂下的秸秆窝里。事实上，在没产仔之前，老狗是跟着主人出工的，每天跟随着主人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只是最近一段时间主人再没看见过它的影子罢了。

        在河畔的草垛里度过了第四十五天后，这一家子才被主人迎接了回去，住上了专门为它们搭建的小窝。那是用红砖搭建的底座，木板围成的屋顶，柔软光滑的麦草做的铺垫，可以说是村里其它狗终其一生都不可能享受到的待遇。就在这样的舒适圈里，两个多月过去了。小狗崽也开始时不时地爬出窝棚，初来乍到。憨厚傻傻又胖胖呼呼的身体像个黑色的圆球，时不时的因为疯癫乱跑而造成连地滚圈的囧状，惹得让坐在门口闲聊的人们发出哈哈的笑声。老狗则只是匍匐在主人身旁，静静地看着它们的小崽子闹笑话。

        从那不久后，六只狗崽就开始纷纷被村里的邻居领养了。主人以热情的姿态，豪爽又阔气地送给亲邻好友，还说这窝狗崽好得很，似乎已经把它们当成了炫耀的资本了。当喧闹再次回归沉寂后，老狗也开始习惯了原先的生活，依然每天陪着主人勤劳朴实的出现在河畔的垄地上。它似乎也早已忘记了自己曾经历经风霜地产下过狗崽。

        在村子里，我始终不相信，狗与狗之间的亲情能有多深？ 可能也不过是转眼即逝的情感罢了。但就是那一次的主动救场，让我从此改变了对狗的认知。有一天傍晚，我走在巷道里，昏暗的路灯照不清前路，突然有两只流浪狗，从树林中猛地窜上了路面，我刚开始以为是狼，吓得我一身冷汗。因为在此之前，就发生过一场离奇的事件：一辆载着十几头狼的往市里动物园配送野生动物的车，就在河畔路发生了侧翻，听说逃跑了两只……。这两只流浪狗，体型矫健，身材高大，毛色正宗，一副咄咄逼人的气场令我胆颤。但庆幸的是，最终它们没有攻击我，两只流浪狗朝着闲逛的老狗去了。老狗不是弱者，但在两只成年雄性恶狗的联合攻击下，它只能萎缩着后退，发出惨叫的哀鸣。我看着那场面也实在心疼，毕竟村里人都知道老狗的故事。但我也没办法，看着被一边夹击一边萎缩后退的老狗，我只能在路边拾起石子进行驱赶，并且发出阵阵斥吼。就在我绝望的时候，心想：老狗可能要被咬死了。这时，一群体型和老狗相近的狗群一路从村口狂奔而来，发出惊天动地般的狂吠，并且向两只流浪狗发起了疯狂的冲击。那场面就像我在电视上看《动物世界》狼群袭击野牛一般凶狠。看到这一幕我也楞在了原地不敢挪步，只是大快人心的欢喜——老狗有救了。最后两只流浪狗负着重伤落魄的溜走，再也看不到起初冲上路面时的猖狂了。

        没错，救场的成年狗群正是老狗的第一窝狗崽——全部都是被村里熟人领养的。这也许就是动物的本性吧，本以为可以假装萍水相逢，实则早已命中注定。生死关头，只要听到那曾经熟悉的叫声，它们彼此就能感受到，就知道了危险的来临，就会不顾一切地前去营救。这就是动物之间不可忽视的深情。

        后来啊，村里的狗就越来越少了。人们住上楼房，像城里人一样。为了面子，为了虚荣，再也看不起村里的狗，在他们看来曾经虔诚的跟随者，现在只不过是野蛮、丑陋的代名词罢了。代替而来的是一些我也叫不上名的小洋犬，它们和猫一般大小，是被人们抱在怀里的，是跟着人们同床共枕的。

          由于不幸，老狗后来的怀孕产下的狗崽也都没人要。因此落地不到一周就被主人装在木箱里，无情地倒入了河畔。老狗就这样度完了它的后面的时光......。

        几年后，老狗变得忧郁了，变得迟钝与笨拙了，再也看不到曾经欢快的芳华岁月了。于是也就被主人卖掉了。后来我听说卖给了陌生的走街串巷的收狗人，被装进铁笼里的时候它是含着泪的。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那家人养狗。我想，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