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放学后……可以去小花园走走吗?”
地理书封面的空白承载着我们两个的秘密,在我跟她之间翻山过海以另一种形式发挥着它独有的价值。
初冬的风还没养成凛凛的气势,但带着几分不怀好意,还是让人忍不住把双手揣进袖口里。
学校花园北面是一个仿巨石阵的新月形白色走廊,藏在一片初冬依旧生机盎然的竹林里,若隐若现。新月形走廊半抱着位于小公园中心,被喷泉环绕的学校唯一一座假山。公园南边则是一大片四叶草,还点缀着几枝玫瑰。听说,四叶草代表着爱情,适合送给自己的爱人恋人,曾经一度在我们学校掀起一波浪潮,一株难求。
第一次约会因为没有经验,同时又不忍看她削葱根般的玉指被冻的通红,便将她送到寝室楼下草草结束。
有了第一次的教训,我早早和她约定好。晚饭结束,跟兄弟们在餐厅门口打声招呼分开,便径直走向小卖部。
我们学校的小卖部比较特殊,晚自习上课之前就会关门,因此只能在晚饭后把想买的东西买完。
紧紧衣裳,双手和脖子都埋在羽绒服里,时不时来回踱步,让身体热了几分,直到预备铃响。心里默数五分钟,我转身走进小卖部,说:“阿姨,我让您加热的两包牛奶可以给我了!”
拎过牛奶,迅速揣到口袋里,跟阿姨道声谢谢后,便赶紧离开了。
回到教室,拉开羽绒服,将牛奶小心翼翼地贴身放好,拉上拉链,微微躬身,双手捂住,生怕流失一分温度。牛奶很热,就算隔着毛衣都能感受到它让人难以忍受的炙热,像是在怀里抱了两团烧红的木炭。但想到晚上到小花园里她拿到牛奶的惊喜,小手也能因此变得暖暖的,肚皮上传来的疼痛便被抚平了几分。
三节晚自习,这是我第一次没有跟朋友追逐打闹、交头接耳。坐在座位上,如老僧入定一般一动不动。就连值班老师都感到不可思议,一不小心又被他打趣一番。
放学铃声来的如此漫长,响起那一刻又是从未有过的悦耳动听。感谢这两包三节晚自习之后还依旧温热的牛奶,让初冬的第二次约会跟她的小手一样暖暖的。很开心,她也是。
从那之后,这倒是成了她的标配和炫耀的资本。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初一的结束为这份美好敲响了丧钟,我亲自拿起的钟杵,是那般轻描淡写地落下,受的伤又是那般沉痛,无论是我,还是她。
“晚上去小公园吗。”
“不去,太冷了。”
“分手吧。”
“好。”
翻开语文课本,把我们之间的第一张纸条放在左手,右手则是最后这张纸条,两张承载着我们开始和结束的载体被我毫不犹豫地揉碎丢进垃圾桶里。
背靠墙壁,我吊儿郎当地坐在凳子上。为了彰显自己‘无所谓’,我还刻意地将玩笑声音又提高了几分,对这份美好冷漠的像是冬日里挂满寒霜的匕首。对她同桌的白眼和愤恨也充耳不闻,甚至还表现出几分蔑视和挑衅。
与我的卑劣恰好相反,她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女孩。虽然没有看到她梨花带雨,但是一个学霸一动不动趴在桌子上,两节课都没有认真听课又好像说明了什么。写到这里,还是要感谢这个快要结束的初一,因为这意味着下个学期大家都会被分配到不同的班级,几乎没有什么相见的机会,也防止了我这颗毒草一次次地刺伤那个有血有肉的她。
生活回到以往的轨道,还是那个校园里热血的少年,只是人群中少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再次听到她的名字已经是很多年之后了,一天晚上一个朋友突然问我认不认一个叫佩佩的人,还说出了我们中学的名字。
“认识呀,你还认识她?”
“你今天下午跟我打招呼的时候,她就在我旁边呢。”
“你猜猜,她是怎么说你的。”朋友有些难为情地继续说。
虽然和她已经有五年不见了,但是听到这句话内心还是莫名的有些慌张:“她……怎么说的?”
“她说,现在看到你都害怕。”
朋友的话像是一阵阵在我脑海中炸响的惊雷,头嗡嗡的,脑子很混乱,我转过身,继续看着桌子上的英语资料,可眼睛里却像是在播放幻灯片,闪过一幕幕我们的过往,接力赛上那个比谁都兴奋的女孩,那个想听我再讲一遍笑话的古灵精怪的女孩,那个手里总是捧着两包热牛奶的女孩。
初中,我用自己卑劣的笑声回应了我们之间美好的结束,多年之后也终于补齐了欠这份美好的眼泪。
也就是从这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当初的卑劣和愚蠢究竟让那个女孩伤的有多深,甚至五年之后都还保留着那份害怕,亦或者是恐惧。
也是,豆蔻之年,两人本应美好的初恋,被一个自认为是可以依靠的男孩亲手推下深渊。在下坠的过程中,甚至还听到他像是在炫耀自己丰功伟绩一般的大笑。
每一次美好的绽放都是上苍的恩赐,能够坚守这份美好弥足珍贵,可有些人就是将这份来之不易弃之如敝履。曾志强先生说过,每一个承受苦难的人,都是生活中的活菩萨,因为她教会了我们一些东西。我给了她黑暗,也同样感谢多年之后能让我如履薄冰,在黑暗中忏悔,在这份愧疚中忏悔,以至于不配写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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