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手同脚

文/拾眠

长沙的秋天，烟雨飘摇，我在慌乱躲雨的时候，接到小屁孩打来的电话。

小屁孩是我的弟弟，小我四岁，现在读初三，而我远在长沙读大学。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有些不知所措。但他只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听说我在躲雨，匆忙之间便挂了电话。

终于跑到一家便利店里，我擦干身上的雨水，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给室友。

却显示两条未读短信息，说：

“其实我挺希望最后冲刺的时候你在我身边的，我觉得你跟我说声加油就特别好，你不像妈妈 她总是吼我。”

“我挺想你的 姐姐。”

我望向被雨幕遮住的窗外，耳里只余那一丝丝带着哽咽的声音。

于是，买了票回家。去见见他。

闲来无事，听到温岚的一首“同手同脚”，便想把一些说不出口的话，写成文字送给他。

假期里我翻两个人的相册，总是被小时候的他逗笑，拍照时总爱嘟着嘴，眼睛瞪得大大的，呈现出一副呆萌的表情被定格在画面里。小时候的他顽皮不听话，总连累大他四岁的我挨骂，我曾一度对他生了很重的怨气，就像他不听劝阻把新鞋子踩进水坑里弄了一身污水而我被骂他仍在一旁咯咯地笑的时候，就像他学坏了偷偷拿走妈妈的钱却让我背黑锅在我被打到连哭都没力气了而他站在一旁默不作声一副无辜模样的时候，我甚至恨过他。现在想来，大概这就是熊孩子的成长史吧。在还是熊孩子的时候，他也会很可爱，在学校门口等我放学看见我出门扑过来，软软甜甜的声音喊着“姐姐。”；瘦瘦小小的被我牵着走路蹦蹦跳跳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没什么烦恼的样子，每次，看到这样的他，那些怨气好像都化为乌有了。

时光不会永远停留在他无忧无虑的时候，我们都在长大，我慢慢跨过了十八岁，他慢慢开始长高，声音也开始有了变化，变得粗哑，略微低沉。我一直叫嚷着“你声音怎么变得这么难听呢，像鸭子的声音喔。”小少年特有的倔强在这时候会有完美体现，会不愿意跟我说话，有什么必要的交流时，他会选择写下来，或者用动作来表达。我常常笑着配合他的怄气行为，直到他自己忍不住来和我开口说话。我们总是用，“不和你说话”这一招来吓唬对方，下一秒又会对着对方喊“xxx，来吃饭啦。”

但有一次，在他把我画了三个小时的一幅画泼上了果汁后，我对着他发火，毫不抑制的怒火让处在叛逆期的他由愧疚变得恼羞成怒。于是在我甩下一句“别跟我说话。”以后，他摔了门出去，伴随一声长长的不屑的“哼！”

我在房间里捧着画心疼的直掉眼泪，在心里恶狠狠地发誓“一辈子都不要和他说话了。”第一天晚上，他仍旧摆着一副很不屑的模样来喊我吃晚饭，我从他身边擦肩而过，默不作声，沉默的吃饭，再沉默的回房间，路过他的时候，听见他隐隐约约的一声轻哼。第二天周六，只有我们两个人在家，我依旧做我自己的事情，默不作声。到了饭点便做好饭菜放在桌子上，也不会喊他，独自吃完饭。他几次来房间门口叫我，都得不到回应。于是，这个少年中饭晚饭都不吃，饿着肚子，在妈妈回来时开口第一句话是“妈，姐姐吃饭不叫我，我都没吃饭，快饿死了。”

以往，面对这种莫须有的罪名，我总是会激动地跑出来澄清。他大概是想用这个刺激我吧，生着气得我，依旧不说话。大概过了五天，我以为的一辈子不说话，忽然就结束了。我关着门，他从门下塞进来一张纸，上面画着我之前被毁掉的画的“翻版”，配上一句“姐，我还你画，你跟我说话好不好？”看着画面上龇牙咧嘴的怪人，我在门背后笑得喘不过气，打开门，两个人就这么和好了。

那个时候的我们，好像常常闹别扭，但最长的分离，也不过一个星期。我一直懂得早晚有一天我会离开，却知道，曾经的洒脱，是后来最深的牵挂。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印象里聒噪的小屁孩开始变得沉默，我和他聊天的机会越来越少。他早已不像从前那样，我要出门，他就跟着说：“我也去我也去。”

起初觉得自由自在，现在想想，反倒有疑似失落。

他升初二时，我正高三，每天刷不完的数学题，背不完的古诗词和英语单词，偶尔他来问两道题目我还会有一些不耐烦，渐渐地，他也不找我了。

等我毕了业，终于离开妈妈的禁锢，离家读书时，想到的只是可以到另外一座全然陌生的地方，过全新的生活，满心只余欢喜与期待，几乎没曾想过离开会不会想念家里。那时我以为，我绝不会是那个哭哭啼啼舍不得离开的人。还记得妈妈送我来学校的路上，一路泪水不止，而我一路，没心没肺的安慰她。

但有些感情，也许一定要离开了，才会深有体会吧。

妈妈是个强势甚至霸道专制的人，很少听我们的想法。我读了大学后，她开始慢慢尊重我，但有些观念根深蒂固没办法改变。我常常在跟她说上三两句后变得暴躁，像一头困兽，想挣脱枷锁，但因为对方是母亲，而没办法去伤害她。读初三的弟弟似乎也陷入了这种困顿里去，这个犟脾气的小少年，从不会跟妈妈妥协。但他哽着声音跟我说“我没错，我为什么要认错？”的时候，我只觉得心疼又无力。想给他足够的空间，让他拥有自己的一片天地，可以神经大条地做一些他真正想做的事情。但我没办法劝服妈妈。这种时候，我只能告诉他“你要证明给妈妈看，其实你可以做到的。”只能这么安慰他，不知道能有多少力量给他。有时很想跟他说一些鼓励的话，奈何话到嘴边，总是说不出口，留下一句空荡荡的好好加油。因为很多原因，我们都不是擅长表达感情的人，只言片语，总不知道他会不会懂。

有时望着他幼稚耍赖的样子，仿佛还是那个五六岁的小朋友，但转眼，他已经是一个小小的男子汉。

也许，我能做的，就是用手中的一张车票，用旅途的奔波，换一天给他的陪伴。

也许，更多的路，仍要他自己去走。

但此刻，我仍希望我是可以为他遮挡风雨的那把伞。

后记

给我亲爱的小孩：

好像已经不能不承认你已经在长大了

已经比我高出一个头可以变成保护者的姿态站在我身边

已经慢慢变成可以在寒风里等我回家的人

已经会嘲笑我怕黑但是在路口等我上楼先把灯弄亮了再让我进门了

已经学会用温柔的方式对待许多人与事

可是我不要你来保护呀

哪怕你个子比我高啦变得壮啦

仍旧是我弟弟啊

在我心里你总还要我保护

还是那个不看着你走路就一脚踩进水坑里的小小顽童

还要我牵着你才不会迷失在人群里慌乱的哭泣

我只愿用那一句歌词送给你

“在我未来生命之旅 要和你同手同脚的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