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仙

        世间万物皆有灵。万灵之灵者，莫过于传说中的五仙——狐、黄、白、柳、灰。

        今天月儿要讲述的，就是这五仙之首的——狐——狐仙的故事。

        小的时候，我是见过狐狸的。那是一个夏日的黄昏，太阳落到了西山顶上，把东半边天映得一片火红。我们几个孩子，跟着大人们在村对面的东坡上，大人们在地里干活，我们在山坡上采野花，找蘑菇，追逐嬉戏。

        无意间我一回头，只见半山坡上，象小狗一样毛茸茸的一个小玩艺儿站在那里，头冲着西边，浑身的毛被夕阳染得火红火红的，就象一团燃烧的火焰。

        我惊叫一声，引来了大人们的注目。有人喊，狐狸！好漂亮的红狐狸！多少年不见了……就在那一瞬，红狐狸不见了，就象出现时一样，消失得也那么突然。谁也没看清它朝哪里跑了。那是我唯一一次看见那么漂亮的狐狸。

        我们家在大山深处，偏僻，闭塞，那时候还不通电，不通公路。人们买点东西，要走十几里路。有个头痛脑热的，得走更远，才有赤脚医生卖药。

        不过，老天把你安排到这儿了，就总会给你一条活路。那时候的人看病，更喜欢另一个去处，那就是找大仙。邻近坊间的村子里，总会有人跟着大仙，也就是被大仙附了体，有些地方叫神婆神汉，我们这儿就叫“仙家”或者“大仙爷“。

        这些大仙，据说都是修炼多年，有些道行了，下山来结缘行善，受些香火，做些功德，以求证果的。你别不信，还真有那有些手段的，别看一个病怏怏的老婆子，三柱香下去，却是通天彻地无所不能，未卜先知，驱邪疗病，真有话到病除之效。

        我见过两个在本地名声较大的。

        一个跟着的是黑白二仙，私下里我们都知道，是黑白两条蛇，是蛇修成的蛇仙。左近十乡八里，人们有个头疼脑热的，丟东拉西的，都去找她。那老人家也不跳也不唱，只是闭着眼睛，象拉家常一样，告诉你怎么着怎么着，你回去办办。然后你就回去照做吧，丢的东西也就找见了，病人不出三天也就好了。

        这第二个就是月儿今天要讲述的主角——狐仙。这位大仙是狐狸修成的，这在当地不是什么秘密。也许是排行老三吧，人们更多地尊称为“三仙”。

        这个三仙附体的，也是一位老婆婆，家在距我们村三十里开外的一座山上。山上有一座刀削斧劈般的悬崖，悬崖前面半座房子，就是她的家。为什么是半座房子呢？那房子只有前面和山墙，没有后墙，后墙就是那悬崖。悬崖上有一个洞，洞口有一间房子那么大，里边黑黝黝的，深不知几许。老人家做饭时，吃的喝的都是从那个洞里拿出来的。洞口旁边，垂着一幅黄布帘，布帘后边，是一幅道士的画像，人们说，那画的就是三仙。

        山上缺水。每天求仙的人们吃的用的水，都是从洞里接出来的山泉水。据说那泉很小，只有碗口大小一个坑，用饭勺一勺一勺舀出来的。但不管来多少人，舀出来那水，都够人们吃的喝的用的。后来有人在山顶修了个蓄水池，铺了水管，人们用水才可以大方些，不用省着掖着了。听说，修水池的，是北京来的一个大官儿，姑娘病了，看遍了全国的大医院，国外都去过了，治不好。辗转来到老人家这儿，三天两天，病好了。临走时塞了一沓子钱在炕席下，老人家托人通过邮局给他寄回去了。后来，那个大官儿派了半个警卫排来，在山顶修了水池。

        我们邻村有一个浑号六子的，带些子憨，不信邪。他媳妇儿病了，远远近近找了好几个医生，中药西药吃了不少，却一直不见好。眼瞅着人一天比一天瘦弱，老人们劝他，快去找三仙看看吧！无奈，他带上香纸，上路了。走了二十多里，进了一条山沟里，他感觉身后有人。回头一看，是个道士打扮的中年人，比他大不了多少岁。他有些奇怪，因为我们这一带离五台山近，和尚是常见的，道士却极少能看到。那道士问，你是六子吧？他说是。又问，你媳妇儿病了半个月了，浑身发软，不思茶饭，白天睡不醒，黑夜睡不着是吧？六子怪了，你怎么知道？道士说，没事没事，你回去给她送两夜，叫三夜魂，多烧点银钱就好了。她朝东北上冲犯着人家了。六子边走边听着呢，后边却没动静了。回头看时，道士不见了。这窄窄的一条沟，也没有岔路，道士哪去了呢？也亏了六子人浑胆儿大，一路纳闷着到了老人家那儿。上了香，烧了黄表纸，老人家说，六子，你媳妇儿病了半个月了，浑身发软不思茶饭，黑夜睡不着白天睡不醒是吧？六子说是。老人家说，她朝东北上冲犯着过路的神煞了，你回去给她送两夜叫三夜魂，多烧点银钱就好了。六子更纳闷了，嘀咕出声：怎么说得一样样的。老人家问，什么说的一样样的？六子就把来时遇见的事说了一遍。老人家说，你掀起那块布帘看看。六子掀起那块黄布帘一看——这不就是那道士么？不信邪的浑人六子，赶紧趴倒就磕头……

        还有一个，是从山那边过来的，河北平山人。家里姑娘突然精神失常了，时哭时笑，疯疯癫癫。动身的时候，他老婆给带了五把挂面，做为进见的礼物，说是空手求人不好。那时候粮食紧缺，即是产小麦的平山，白面挂面也不是随便就能吃到的。走半路上，这平山人犯嘀咕了——这事还不知能不能成，姑娘还不知能不能好，这五把挂面送出去，着实有点心疼，不如留下两把吧。找了个僻静处，掏开一块石头，把两把挂面塞了进去，只带了三把在身上。到了老人家那儿，吃过饭，烧了香，老人家告诉他，姑娘是撞邪了，你回去这样那样，那样这样，办办就好了。又吩咐他，把挂面带上吧，你们也不容易，大老远的来一趟。又说，那两把挂面你也别找了，有人路过拿走了。这平山人一听，有些羞又有些恼，匆匆转身走了。到了他放挂面的那僻静处，挂面真的不见了，旁边有一泡大便。原来有人路过内急，找僻静处方便，刚好看见两把挂面，前后左右都不见人，就顺手拿走了。

        这些都是听说的。下面月儿再讲一件亲眼所见的——

        那一年，弟弟病了，弟弟那时候才几岁，病得很重，好几天了，水米不沾牙。大娘来看了看，说，孩子眼见不行了，有出气没进气的，还不快去找大仙看看，等什么呢？我妈只是抱着弟弟哭，我爸换了双鞋，揣起一只手电筒，出门了。

        那时候已经半下午过了，大娘在屋里陪着母亲，我在院子里焦急地等待着爸爸回来。

      太阳落山时，听见大娘说：醒了醒了，快看，醒了……我跑进屋，真的，弟弟睁开眼睛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好象很累的样子，眼睛又合上了。吃几口奶，然后又睁开……

        天黑透了，爸爸蹑手蹑脚地进了屋。一进门，爸不看弟弟，先看着妈，又看看大娘，问：没事？大娘说，没事，醒了。爸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瘫坐在炕沿上。我倒了碗水端过来，爸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有了点精神头了，才说：“太阳落山时，我才赶到，老人家让吃饭，我哪能吃得下去。老人家说，没事，孩子的魂被压了，我已经要回来了。你吃了饭回去，孩子就好了，在他妈怀里吃奶呢。我一听，走的时候眼都不睁，有出气没进气的，别是回去就没了吧？回到村口，我都不敢走了，先听听有没哭声，走到大门口也没听见。这才进来……”大娘说：是了，太阳落山时，孩子就显好了，睁开眼了。

        就是这么灵验！就是这么怪！要说别人的事，月儿是听说的。弟弟生病这事儿，可是月儿亲眼所见，没半点虚假的。可惜的是，那老人家享年九十有余，驾鹤西去了，那狐仙也就杳无仙迹，不知所踪了。

        也许，是真的功德圆满，成金身正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