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之间可生丰饶世界

熊谷守一

熊谷守一的方寸之间，就可见一个丰饶世界。

在很多人还不知道蚂蚁究竟有几条腿时，熊谷守一却观察出了蚂蚁走路，总是先迈出左边的第二条腿。

你想象不出，一个老头，再加一个中年男人，再加一个年轻男人，三个男人用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趴在一截树桩前，观察蚂蚁走路，想知道到底先迈出的是哪一只脚？

熊谷守一观察蚂蚁 学生藤田观察蚂蚁 藤田的小跟班观察蚂蚁 三个无所事事的男人观察蚂蚁

中年男人是熊谷守一的学生藤田，他瞪红了眼睛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因为蚂蚁的速度太快了。

年轻男人是藤田的小跟班，在趴了一个下午都看不准蚂蚁到底是怎样走路之后，更是对熊谷守一的结论耿耿于怀。

那么，对于一个老人而言，熊谷守一得出结论，蚂蚁走路的时候，是先迈出左边的第二只脚——他到底观察了多久？你想象不出吧？

你还想象不出，满脸胡子的老头，熊谷守一，会手握一颗石子，久久静坐，思考石子来自何处？

熊谷手握石子，静静地思考

你更想象不出熊谷守一，被誉为画坛仙人，是已有三十年未曾出过家门的老宅男……

三十年来，熊谷守一，就守着自家的院子，在方寸之间生出了一个丰饶世界。

这定然是与世无争、淡泊名利、知足常乐的人才能做得到的。

熊谷守一，沉浸在自然中，默默地做他自己。

熊谷守一家的小院子，花团锦簇，满园飘香；院子里，有一方池子，是熊谷守一花了30年一点一点挖出来的，有鱼有青蛙。

熊谷守一坐在池子前

30年来，老人每天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穿戴整齐，在院子里到处走走，整个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虫一鱼一蛙，都是他的朋友。

他和树叶打招呼，他和石头道早安。

和石头道早安

他仰头静听鸟鸣啾啾，他俯身细观蚂蚁搬家。

他追逐青蛙，他撩拨池水。

他看看鱼，吸吸烟。

抽一口烟

他悠闲畅快自由地在自己的院子里度过了三十年时光。

熊谷守一，和老伴秀子，他们过得平静、和谐、默契，既有互相尊重，互相包容，又有戏谑调侃，他们快乐地做着自己。

你看！对坐吃饭的时候，老头拿着夹子夹碎香肠，汁水喷出，老太瞬间拿起手帕挡在脸前防止被汁水喷溅，见老头处理完香肠，老太若无其事地放下手帕，继续吃饭。

熊谷用钳子夹碎香肠，汁水喷溅

你看！闲暇时老太一边做针线一边和老头切磋棋艺，并把他杀得片甲不留。

老太对摄影师的拍照不满，说把她拍成了一头熊，老头戏谑说不是熊是鬼婆婆……

你看！老头追逐青蛙兜兜转转，不知不觉回到了起点，老太问：你怎么又回来了？老头说：池子好远啊！老太看看自己老伴，说：您加油！

老头问老太：如果人生能重来一遍你觉得如何？

老太回答说：我不要再重来一遍。因为照顾你实在太累了。

老头却说再重来多少遍我都愿意。

而即使在梦境中，老头都不愿独自走出院子，他说，如果只留下秀子一人，她就太辛苦了！他因此拒绝自己离去。

而在开发商要在他们院子旁边建公寓时，老太说，建起的楼房会挡住院子的阳光，而院子里住着很多植物和虫子，也是我丈夫的生命！

老夫老妻之间，没有“你爱我”“我爱你”的表述，但夫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伉俪情深溢于屏幕。

看来，方寸之间能生出丰饶世界，是离不开稳定和谐的家庭关系的。

他们的和谐，更重要的是价值观、人生观和世界观的和谐统一。

有这样一个细节，熊谷守一的学生兼摄影师藤田带着助手来给老师记录生活，电视里正播放《仙人画家熊谷的纪录片》，大家都激动地兴致勃勃地观看，而熊谷守一兴致全无，好像播放的那个人他不认识，也不关心。他觉得这一切都是虚名。

看完了电视，大家围坐在一起吃饭，就在这时，电话响了，秀子去接电话。

原来是一个文化机构要授予熊谷国家勋章，听到这个消息大家都震惊不已，唯有熊谷与平时无二，静处自若，他告诉老伴儿不要，如果要了，又会有好多人上门来烦他了。

秀子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于是就口复了对方两个字“不要”。

电话那头的官员一脸蒙圈，被搞蒙的不止他一个，屋子里其余的人也都没反应过来。

只有老两口知道，他们过的是自己的人生，而不是别人眼中荣耀的人生。

自由地做自己，恐怕就是生活中最高级的境界了。

有一天，有个温泉店老板慕名寻来，想要熊谷守一给他的温泉店写个店名“水云馆”，一开始老头正忙着看池中的鱼，而无暇顾及老板，结果在知道老板是从千里以外的信州赶来的时候，他欣然答应，但思索再三，他在老板精心准备的柏木板上，他写下了“无一物”三个大字，他没有问客人是否满意，而是自顾自走到院子里，铺上草席，以天为被，睡觉了。

秀子解释说，熊谷只写他喜欢写的字。

在保姆多买了食材时，秀子说邀请周围的单身年轻人，包括正在建公寓的建筑工人，一起聚餐，大家欢天喜地，热热闹闹，秀儿和保姆忙得不亦乐乎，而熊谷守一超然世外自斟自饮。这样善良的老头老太，其心境是祥和充实满足的。

在方寸之间，他们建立了一个自己的丰饶世界。

我们在学校的教师办公室，最小几平方大的是三四人一间，偏大则是七八人一间，最大是一间教室，有二十来个人一间，我曾感慨：人均二三平方的一个空间，就把人拘囿几十年

……

看了熊谷守一在方寸之间建立的丰饶世界，觉得有一句话说得真好：“我们的世界大不大不在于范围，一方院落也能观察万物，泡一杯茶，看一本书坐一下午，感受岁月来了又溜走，这样的生活就挺好。”

当还不够完美时，熊谷守一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拙劣也是画的一部分，画的太好，将来就无法进步太多。”熊谷的心态，我们是不是也可以从中受到启发了呢？

方寸之间可生丰饶世界。

20220927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