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婉兮 图/摄图网
本文根据读者倾诉改编。
为方便叙述而使用第一人称,文中的“我”非作者本人。
1
产假就快休完时,我打算请个保姆。
婆婆表示不满:“花那个冤枉钱干嘛?”
她在一千多公里外遥控指挥,声音很大,依然底气十足:“我给你盘算好了,你姐就挺合适的。她打算找个活儿干,我看正好来帮你带娃!”
乍一听,我觉得还不错。
因为大姑姐是个勤劳淳朴的农村妇人,自己生养了两个孩子,大的小的都长得壮壮实实,育儿经验想必是我的几个倍。
毕竟,这是我第一次生孩子。
我妈走得早,爸爸粗枝大叶,眼下又找了个离异的中年女人,正不亦乐乎地享受家庭生活;婆婆则被瘫痪多年的公公拖住,没办法来伺候月子。
没办法,我们只得一横心请了个月嫂,跟着她一步步地学习怎样给娃洗澡、喂奶、哄睡……
但月嫂只待了短短一个月。
归根结底还是穷,产假期我只能基本工资,那数目少得可怜,生活重担几乎全压在老公身上。
所以一出月子,我就开始独自操持家务,把能省的每一分钱都省下来。结果是累到腰酸背痛,有时也崩溃得暗自落泪,人生仿佛被一个不谙世事的婴儿困住。
其实这不算什么。
忍一忍总能过去,而且它们会被娃的天真可爱抵消一大半,能让人心甘情愿,甚至甘之如饴。
可问题是,产假就要结束了。
2
我当然不想辞职。
寒窗苦读十几年,为的正是脱离“围着锅台转”的宿命,不重复母亲那一辈女人的道路啊。
更何况无数的心灵鸡汤都在说:全职妈妈做不得,它会让你掌心朝上、丧失自我——几乎就是下坡路的开始。
我怕。
所以,若大姑姐肯来,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事实上,我也不放心把娃完全交给请来的保姆。
毕竟雇佣关系产生前,我们是彻彻底底的陌生人。抛开能力不谈,她的人品靠不靠得住?会不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
别怪我风声鹤唳,类似的新闻l比比皆是。当妈的难免敏感多疑,对孩子的安全,谁敢掉以轻心?
大姑姐就不一样了。
她是老公的亲姐姐,是孩子的亲姑妈,血脉相连之下,必定会尽心尽力,把孩子带得万无一失。
仔细一想,这应该是性价比最高的方式了。
大姑姐便马上收拾了行李赶来。一进家门,就抱着宝宝亲个不停:“大侄子,可想死姑姑了!”
她风尘仆仆,身上满带着舟车劳顿的疲累气息,可能也携带着各式各样的细菌。
我轻轻咳嗽一声,试图把孩子接过来:“姐,要不你先洗个澡,坐车累了吧?”
“不累,一看到这大宝贝儿我就不累了!”
边说边在宝宝脸上吧唧亲了一口,我看得心惊胆战,只得委婉提醒:“宝宝还小,抵抗力比较弱,还是先洗澡吧。”
“嗨,不脏!”大姑姐的嗓门又高又亮,满眼都是疼惜。我心一软,只得作罢,由着她用自己的方式来表达喜爱,心想着时间久了,习惯就会慢慢改了。
3
那一晚,我睡了产后第一个好觉。
大姑姐主动提出带孩子睡觉:“你瞧你那眼睛,乌青的,一定很久没睡好吧?”
我承认,我感动得快哭了。
生娃带娃的苦,也只有女人才能感同身受。
大姑姐到来后一星期,我重新回到工作岗位,当起了传说中的“背奶妈妈”。
开始时,一切都很美好。
大姑姐勤脚快手,家中一应事务都照顾得井井有条。除了带孩子,她还包揽了买菜做饭洗衣服一类的杂活儿,且每一件都尽责尽职。
就连我暂时没来得及洗的内裤和袜子,她都会四处搜寻了来,手洗干净,晾干叠好,再整整齐齐码放在抽屉里。
我一再拒绝,她却爽朗大笑:“你就跟我亲妹子一样,有什么可害羞的?”
这番话像冬日暖阳,把我的心烘成暖洋洋的一片。我从小就没了妈,老公虽好,但到底是个男人,细微处终究有所欠缺。大姑姐的温柔细致,准确无误地弥补了我的某种人生空白。
所以不到一个月,我就把她当作了亲姐姐。
当然,工资照付。
每个月3500元,差不多与本市家政人员的平均薪资持平。有心多给一点,但无奈房贷和育儿压身,工资之外,我只能通过买衣服、送礼物一类的小事来弥补。
好在大姑姐并不在意,她依旧笑眯眯:“一家人,说什么钱不钱的,多见外啊。”
我也就傻乎乎地相信了。
套上了“一家人”的名头,仿佛就多了几许温情,一本正经地谈钱,反而会让人觉得生分。
我以为我会像《父母爱情》里的安杰一样,有一个可靠得力的婆家人稳定大后方,能把所有时间和精力,都用在职场的冲锋陷阵中。
4
是什么时候对大姑姐有意见的呢?
我仔细回忆了一遍,应该是从一个奶瓶开始的。
之前特别交待过,婴儿抵抗力差,奶瓶必须认真清洗、消毒。可我却无意中看见,大姑姐所谓的“洗奶瓶”,不过是放在水龙头下猛冲几下,再甩干水珠,便往里头舀奶粉……
提醒过好几次,但大姑姐不以为然:“小孩子的东西能有多脏?你呀就是太矫情,把书上的东西当圣旨!”
无奈之下,我让老公劝说,大姑姐嘴上答应,可却并不把我们的叮嘱放在心里。她依然我行我素,按着自己的喜好来做事。
再后来,这些习惯延伸到了做辅食。
我置办了全套工具和卡通餐具,也下载了一系列食谱交给大姑姐。到了休息那天,我也会钻进厨房捣鼓,把母爱融在一粥一饭间。
大姑姐却不屑一顾,每日只用各种肉汤泡饭,一勺勺地喂给我儿子。
“姐,孩子还小,还不该吃油盐,对发育不好。”
她不太高兴:“你老公就是这么被喂大的,他是痴了还是傻了?说到底,不就是嫌弃我吗?”
我不做声了,唯恐言语再挑起纷争,可脸色不由自主地沉下来。沉默在屋子里扩散,渐渐凝结成一大团尴尬,将我俩牢牢锁住。
我陷入了两难境地。
请人带娃,为的本是省时省力,说白了不过花钱买自在。可我们请了一位“长辈”,好说不管用,发飙又不合适。
有心辞退她吧,又怕面子上过不去,以后连亲戚都没得做。
只能寄希望于时光飞逝,等孩子能送托儿所,大姑姐也就“功成身退”了。
5
但我万万没想到,大姑姐对我却积怨已久。
她跟小区里的大妈保姆们混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地说个不停。这些风言风语关不住,总会时不时地飘过来一两句。
比如我懒,内裤袜子都是大姑姐在洗;
比如我败家,三天两头就有快递上门来;
比如我脾气大,动不动就指责她这里不对那里不好;
比如我抠门,工资低了别人家的保姆好几百……
婆婆打来电话,也多了些旁敲侧击的意味:“你姐不容易,下班了你好歹也干点活儿。她是家人,不是佣人!”
我百口莫辩,情绪压在心底,久而久之,便化作了脸上的阴晴不定。我承认,自己只是个大俗人,做不到把贪嗔痴恨通通摒弃。
我打算让她走。
性质已经变了。
我以为是“雇佣关系”,但她打着“帮忙”的旗号,且放在“亲人”这个框架里,讲的都是奉献和牺牲。
她有她的委屈,我有我的烦忧。
老公找大姑姐谈过几次,但次次都被她喷了回来:“你还是个男人吗?娶了媳妇忘了姐的怂蛋!我才不走,这是你家,那是我侄儿,我凭什么走?”
那声音被刻意放大,是说给我听的。
同处一个屋檐下,撕破脸对谁都不好。
但那并不妨碍明里暗里的较量,我第一明白了一句深刻的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
6
矛盾彻底爆发,是在一个月前。
那天停电,老板慷慨地放了半天假。我欣喜若狂地往家赶,门一推开,只见姑侄二人正在吃午饭。
可定睛一看,我的火气便腾腾往上窜,胸腔仿佛立刻要炸开一样——
因为大姑姐正在把排骨嚼碎,一口口喂给我那8个月大的孩子……
这种喂食方式,从前也听老公讲过,据说是他老家的育儿方式,无数孩子被这么养大,包括我的丈夫。
但我,只觉得恶心。
抱歉,所有的理智与修养都在那一刻崩塌。
我冲上前去抱过孩子,死命抠开他的嘴巴,强迫他把咽下去的东西都吐出来。
大姑姐的怒火也窜上来了,她重重地把碗和勺子拍在餐桌上,哭天喊地地叫骂起来。
我们大吵了一架。
这是一场情绪的大爆发,彼此都压抑积累了太久,因而口不择言,只顾着宣泄自己的不满和不痛快。
但具体说了什么,我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唯一印象深刻的,是当时起伏的胸口、剧烈的心跳、哆嗦的双手……
经此一役,大姑姐也待不下去了。她抹着眼泪收拾行李,直呼自己的好心被人当作驴肝肺……
可如愿将她送走后,我的心却空落落的。
倒不是因为要重新找保姆,而是因为我们再也不能回到最初。哪怕日后握手言欢,裂痕已经赤裸裸横在中间,再怎么修复,也不可能美好如初。
是我太傻了。
当亲情与工作搅和不清,灾难就已经在路上了……因为权利义务没办法认真地去定义与分割,后患已在不知不觉中埋下。
江德花那样的小姑子,或许并不存在于现实。
因为现实中的我们,都逃不过私心与情感的影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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