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有觉察的爱

未有觉察的爱

盛忠民

    原来你那么疼我，而我一直未有觉察。

    原来我从你身体分离以后，在这世上成长，跋涉，流离，希望能够证明自己是一个优秀的值得你疼爱的儿子，希望能够得到你充分母爱的孩子。但我内心觉得你一直有着偏爱，一直有着对我的不公平。一直以为你不喜欢我柔弱的样子，你爱哥妹胜过爱我。难怪我注定要有遗憾。

    曾经为了送我去远方高中上学，你特意请人砍了房子后面的香樟树，做了一只精致的樟木箱。你把我的衣裤整理的很整齐，放入那有着浓浓香味的木箱子，你说，樟木箱防潮又防虫。曾经为我几块钱的学校零花钱，你省吃俭用，捡箬壳，掰竹桠卖钱留着。你甚至上了很高的山去摘粽叶卖钱，为此你还被毒蛇咬了，痛苦了很久。只要是为了我的学业，你宁可自己挨冻受苦，也要让我读完高中。

    后来我参军去了海岛，我还是抱怨你，怨你对我的不公，我甚至怀疑过自己到底是不是你的亲生。在部队的第一个年三十晚上，我轮到值班，去哨所站岗，而别的战友却在营房里会餐。我把这一切写在信里，告诉了你，害得你大哭一场，病了好几天。当我退伍回家，外婆说给我听时，我眼角第一次含着泪。

    我退伍回到老家，被村里人瞧不起。说我文不文，武不武，你对着人说，生了人头总吃人饭，管的着吗？每当我在生活、工作、劳动情绪低落时，你总是站在我面前，默默看着我。那种心疼、无奈的表情，其实我应该感觉得到。但我漠视了，觉得都怨你跟父亲，有时还要大声言语，说些不好听的话。这时母亲往往佝偻着身躯，转身离开，我看到她的眼角噙着泪花。

    我岂知原来我都错了。

    你在我身上其实花了不少钱，这些钱都是你从牙缝里省下给我。哥妹读书初中毕业就参加了劳动，挣工分或钱了，其实哥妹也过得很苦。挣来的钱基本上被你拿来替我交了学费，或寄给我当做补贴生活的零花钱。要说埋怨，哥妹也应该有埋怨，凭啥我一直可以读书，或者读完书以后可以远走去当兵？我不懂，也许不愿去理解。

    在那个既焖又热的夏天，你病了。你没有声张，你一直这样，哪怕自己身体痛苦，也不愿在儿女面前表露。这一次，你病得厉害。我们要送你去城里医院，你说过几天就会好。可惜再也好不了，你还是走了。

    这是我一生的遗憾。

    那个晚上你已经不能动弹，你在床上翻身都觉困难。我陪着你，开始还能说说话，你让我去睡，你说过的没事，让我听话。可没到天亮，你咋就不声不响地走了呢？

    那个晚上会让我后悔一辈子。

    “我第一次叫出：主啊

     我第一次在灯下辨认你早已赐予的甜饼

     碎裂的瓶子里涌出的泉水，漆黑的镜子里

     那历历在目的，用泪水描绘的肖像"

我想起好友的诗。

    等我觉察，眼泪将要淹死我所有想说的语言。其实你一直疼我，我一直没有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