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只能回味。
时至六月,园地的玫瑰已盛开。花朵密集,花气袭人。我最喜欢清晨盛放的玫瑰,七点钟前,最为嫣红。鲜艳欲滴。一棵棵玫瑰植株枝繁叶茂,挺拔灵秀。我满心欣赏着。园地里的玫瑰一贯嫣红,没有多余的颜色。今天清晨飘了点细雨,玫瑰满身的雨珠。清色的雨珠衬得玫瑰更加嫣红了,活像一个娇羞的少女,微垂着被细雨打湿的脑袋。一片清晨里,雨珠打着转儿,微微滴落,一声的清脆。园地里的玫瑰是啊公亲自种植的,每天悉心照料着。他时不时还到园里来转转,瞅上几眼。啊公看这片红艳时,神情像是在回味什么深情的往事。尤其是在暮色沉沉的时候。12岁时,我喜欢玫瑰园是五颜六色的,因为耀眼,因为可以向同龄的孩子炫耀。所以在一贯的嫣红里,我也曾偷偷被着啊公撒上买来的色不同的玫瑰花种。每天一有空闲,便上园地里瞧瞧,可有不同的花儿偷偷绽放着?可不久就被啊公发现了。他定定的看着玫瑰地里冒出的新芽,又转头看向我,明白了我这个小鬼头这段时间老是来园地里晃悠的真正原因。我伏在窗前,嘴里哼着歌儿,装作若无其事。眼睛却时不时往啊公的方向瞟去。“啊公,别拔,别拔啊……”心里焦急地想喊出来。等了好久才冒出的新芽。咦,奇怪?啊公只是照常给玫瑰的枝叶修剪,并未太注意那些嫩芽。我放下提着的心。感到不解。这不像啊公平时的作风啊?一直以来他都很偏爱这一贯的嫣红,从不添其它颜色。左邻右舍想借这块园地培培花株,给花吸吸养分。情谊再深,他都不肯。那些串巷的八卦老阿婆调侃他是“老顽固,痴情郎。”啊公坐在小板凳上,俯下身,浑浊的眼凑的老前,骨瘦的手不比以前灵巧,他总是那么会神,专注。耸然忘了自己年事已高,不比从前。12岁时,自己在心地里偷偷撒下的花种,半月过后,被八月的高阳烤得干瘪,七厘米的半高嫩株。12岁,跋扈无知的青春。12岁的孩子总是喜欢绚丽的色彩。夺人眼球的事物。张扬着,趁素面朝天时,趁时光还未爬上心头。14岁时,刚上初二。初二第二学期时,喜欢上班里的一个男生。他高高瘦瘦,带一副眼镜,眼睛不大。永远神情自若,内心平静。他是班里的学神,坐我前面。我的成绩半吊水,一会儿上一会儿下。清早朗读时,总是向他借同学交给他的数学作业抄,也总是组里最后才交作业的人。最后才交作业,这个坏习惯,也跟着我上了高二。只是没有愿意等我的人了。所以晚自习下课后,我时常来老师办公桌放写好的作业。我与他,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恋。我暗恋他,四年。高一时,告白。他叫我好好学习。高二第二学期,他有女朋友了。我的好朋友斐写信告诉我。四年,我沉醉在自己编造的爱网里,痴迷着他,直至不真实的爱情幻想死亡。园外,有一棵栀子树,树上缀满白花,散发着芬芳。风摇曳着花香,窗台落满白花。象14岁的青春。栀子树是五年前我求啊公帮我种的,种在我的窗台下。这样我伏在窗前时,就能看见它。就象仲夏的午后,他送了一朵白花给我。淡淡清香。说是毕业礼物。栀子花不断飘落,就像遥远的过往。
—唯有深深的思念你
啊公过世后,园地里的玫瑰再无人悉心照料。肆意的大片开放着,挤满园地。这满园嫣红,被来来往往的人观赏着。小孩见了总想入园摘花。摘掉的花是没有生命的,只能嫣红一时,很快就会枯萎。我摸摸小孩的头,对他笑了笑,俯身送给他几朵栀子花。轻声告诉他,“摘花,花会死掉的。”小孩眨着明亮的大眼睛,手里捧着栀子花,把脸凑前闻了闻,又定眼看看手里的花。眼波满是担忧。我爱怜地看着这个大男孩,笑笑,温柔地说“等园地里落了玫瑰时,我再送给你好吗?”又摸了摸他的头。园里的玫瑰正开的灿烂,只是没了啊公忙碌的身影,不免有些落寞。在啊公落满岁月尘埃的黑木箱子里,我找到了两本泛黄老旧的日记本。时隔多年,纸张,字迹都变得薄透。泛着尘儿,浅褐黄色。尽是陈旧的味道。金黄的阳光落入房间,我就着淡淡的字迹,读字里行间的柔情。
—还作江南会,翻疑梦里逢。
1964年三月,我于江南的小镇里遇见你。
三月,细雨朦胧。小镇笼罩着薄薄的雨雾。白墙黑瓦的简朴楼房似未经束装的少女,婷婷窈窕立在河畔。风姿清丽。乌篷船缓缓划过水面,青石桥拱上你撑着一柄油纸伞。着一袭蓝青色旗袍,身上一朵朵白兰绽开。眼神忧郁。青石桥上,绿色杨柳飘飘悠悠荡在河面上。乌篷船行过桥洞,我遥遥凝望。直至你的背影渐行渐远。好一个温婉结怨的女子!两袖花香,色彩明媚。在淡淡水墨色的江南小镇里。
—良人
五月节,花灯琳琅。我与小姐妹游街赏花,遇见一良人。着蓝布青衫,直筒裤。斯斯文文,会说一口流利的英文,是个教书先生。刚从香港飞来汴州。街道彩光琳琳,满是赏花的男男女女,热闹非凡。河道里一路上漂着花灯,闪着彩光。寄着女子热切的情意,漂向所仰慕的男子脚下。桥上来来往往的人,桥下是放花灯的男女。娇羞的少女,俊朗腼腆的青年。与我同行的姐妹到了望春楼,便与约好的情郎游街赏花去了。早早留下我一人。我甚感无聊,上了望春楼楼阁,听下面的说书先生讲各种离奇怪状的民间故事,带着奇幻的色彩。楼下的客人连连喊好,啧啧称奇,还有些胆小的,被吓得面露凝色,眉头紧皱。我无心听书,只盼有个同我一样寂聊的人,能登上这楼阁,坐我对面,与我长谈,把酒言欢。我爱喝点小酒,醇香的淡酒。喝的有点醉意时,一个温文的声音传入耳帘,问我“小姐,可否借个座位喝茶?”我抬起微醉的脸颊,一面清风拂上心头。脸微微发热,不知是因为酒香还是这位儒雅的男子。我点头微笑,示意“很乐意”。儒雅的男子只喝茶,唇齿抿了几口。细长的手指拿着青花瓷杯甚是好看。他见我面若桃红,爱怜地笑着说“瞧你,脸都喝红了。”好朦胧,象江南的烟雨。撩拨着我的心弦。次日清晨,我躺在望春楼的梨木床上。桌上压着一条纸,两行字。“众里寻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一面清风再次拂上心头。
—火车站,四目相对
正直八月热夏,香港的同学,要来汴州玩上几天,今晨9点到,我早早便来到车站等候。我拿着纸牌,纸牌上是他的名字“连文书”,我今早用墨水写上的。我与他感情甚好,可以同穿一条裤衩。火车呼啸的声音靠近了,行至站台,踏踏声小了。火车上的人大包小包的行李扛着拿着,陆陆续续从站台出来,行色匆匆。我高举着牌子,眺望着脚步匆匆的行人。“横奕,衡奕”他挥动高举的手,跳着高声喊我。看到他,我放下牌子笑着走过去。热辣的太阳烤炙着大地。我擦擦额间的汗说“文书,我们快点走吧,这太阳真毒!”转身要走时,一个熟悉的女子掠过身旁,带着兰花香。我幽幽望去,心里窃喜。“真的是她!文书见我直发楞,嘴巴朝我耳朵覆来,焦急地大喊“宋衡奕!”我被文书吓得一跳,回过神来。“看什么呢?!”文书不太耐烦地问我。“没,没,”我好声好气地笑着说。他拉着我的手直直地往河道走去,似要躲这热辣的太阳。我又转过头,想再看一眼油纸伞下的她。她缓缓转头,我心似鹿。她脸上微漾着笑,目光连连,与我四目相对。
—暮色,交欢的男女
衡奕,我思慕的男子。
窗外暮色弥漫,天边几云晚霞,粉色。
我与他久久缠绵,沉醉。空气,呼吸让人眩晕。
—情人节
清喜欢欢玫瑰。嫣红色。情人节当天,我于花店买了一枝。皎皎月光下,她嗅着玫瑰的香,两腮绯红,像娇羞的少女。我望着她,觉得月色真美。
—半朵玫瑰
衡奕送的玫瑰,花瓣落了一半。桌面上几片旧色,半色缺失水分的嫣红。我看着这玫瑰,喃喃自语“怎的一个晚上就凋落了一半”心里不免有些落意。我轻轻地把它拿出玻璃瓶,恐惊落它仅剩的几片花瓣。拿了做标本的纸片夹着。以免让它遗失在悠悠岁月里。
—油纸伞
杉木柜里的油纸伞有好些年了,早就破破烂烂的了。衡奕坐在院外说要给破油伞换新,忙活了一上午。额间冒大汗,老眼昏花的。
—旗袍
冲凉时,他每每打开衣柜,都要盯着柜里的那件蓝青色旗袍看上好一会儿。
—
清早我先走,往事时不时侵我心头。园里玫瑰正盛,只我独赏。玫瑰看起来好落寞。暮色沉沉,清你来为我这把老骨头添针衫了吗?
一封信,夹在本子后面。是由天国寄往人间的。短短几行字“留予他年说梦痕,一生一代一双人。”老头子,好好照顾自己。”信封里还有一枝半朵玫瑰。枯旧色。甚是好看。
半朵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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