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佳和我认识已经快五年了,但并没有什么交情。我们距离只要认识就是朋友的年纪已经过去很久了。偶尔会看到她穿着黑色大衣在楼下抽烟,眉头的愁像北京冬天的雾霾一样难以散去;也会看到她穿着小裙子在开满格桑花的路边匆匆走过。
我的梦里经常出现一只死掉的猫,有时候是在小区门口,有时间是在货车旁边。是只成年的狸花猫,头小,四肢粗壮,倒在深红色的血泊里。它第一次毫无征兆的出现在梦里时我被惊到在床上一动不敢再动。那天晚上,佳佳和我吃了一次饭。我走出公司大楼的时候看见她穿着黑色风衣站在站牌下打电话,大风翻动衣角远远看去像一张张扬的幡。公交车久等不来,我们便先后拐进了路边的餐厅。那时才看清了她红着的眼眶和眼角下的痣。我没有说话,不好细问。她见我总是盯着她眼睛看才解释道,风大吹的。饭吃的安静没有人再开口,只是透过面条翻腾时升起的热气看到她的眼圈又红了许多。
再到车站时风小了,人少了,车来了。佳佳似乎也平静了。她在车上摘下一只耳机看着车窗说:“你听过陀螺吗?我第一次听是在我是歌手的舞台上李健翻唱的,当时没有太深的感触,最近几天倒总是想起来。”“听过,最后一句印象很深,你一直想放弃,但不能停止转。”听到回应后,她将视线转向了车里熙熙攘攘的人群,我于是看到了她嘴角弯起来的细小弧度。
那次之后我们便熟络了很多,但也仅限于上下班路上聊聊天气或者交通这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再无其他。
直到前几天,我在吸烟区又看到了她。北京的秋天屋外比屋里暖和,她裹着外套从写字楼出来,抽完烟后便将外套脱了下来坐在椅子上专心晒太阳。她的衣服过于黑了,在本就萧肃的秋天显得毫无生机。脸却很白,一副困倦的样子。“没吃饭吗中午?”我走过去坐在她旁边。“同事都出外勤了,我懒得去。”阳光越过写字楼的雨篷扫过她的面庞,一半阴影,一半明媚。“我重新听了陀螺,原唱和翻唱的都听了。似乎年纪越大越有感触。”我不再和她聊天气和交通,大着胆子故作轻松的和她说起那天的话题。实际上这几天这首歌一直在脑子里循环播放,它就像干燥秋天里手指上被撕掉的倒刺儿,无伤大雅但隐隐作痛。“别想了,怎么转不是转呢。”她反倒安慰起我来了,明明她才是那个和生活纠缠不清的人。
她换了旁边的座位好把整张脸都晒在太阳底下,然后继续说道,“有人双脚踏进泥里,鸡毛蒜皮林林总总。有人双脚悬在云端,海市蜃楼真真假假。你不能说第一种是苟且,第二种是泡沫,这两种都是现实,都是人过的日子。”“看来今天日头好,平白晒出了些对生活的温柔。”话音刚落,她就接话道:“不是对生活温柔,是想对自己温柔。”这话突然让我心疼,众生皆苦,我其实心疼所有人。可我的手指还在疼,谁也顾不上。
那只猫还是经常出现在我的梦里,无论是什么梦,它总能一闪而过。再后来我在小区里见到了一只流浪猫,一只白色土猫。天气越来越冷后,我把破被子放在它经常蜷缩的墙角,也时常给它些猫粮。平行时空的另一种救赎。那以后很长时间,我都没在抽烟区看到她,也没在公司看到她,可能离职了,可能是在出外勤。如此人来人往的吵闹世界,如果没有互联网这根游丝牵着一个人的离开竟是这样悄无声息,无从找起。都说人生如戏,可戏台上上场门,下场门分得清,一场戏便有了开始和结束。戏如人生般真真假假,人生却不如戏有始有终。苦就苦在了这儿。
我再没见过她,流浪猫活着到了春天,倒刺儿每到秋天都会再犯,陀螺很少敢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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