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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奚旧草》节选③

《昭奚旧草》节选③

作者: 言曌丶 | 来源:发表于2018-06-25 18:56 被阅读0次

    三百零七年前。

      小孩儿的哥哥停了她每日一碗的苦药汁,她竟慢慢长高,慢慢像她已逝的母亲。偶尔遇到长公主,那张高贵的脸阴晴不定。小孩儿擅卜卦,他们兄弟姊妹几人,只有她继承了乔太尉的天赋。太尉对她素来冷淡,不知是碍于公主面子还是厌弃了小孩儿生母,只于她十岁生日时,送了个小小的龟壳,权作礼物,让她摇卦耍玩。她大模大样瞧过几本易书,便在家中摆起算命摊,拉人算命。起初谁都不信,之后准了几次,人人才称奇。

      小孩儿爱下棋,谋略之术却甚差,一输再输,愈挫愈勇。后有一日,与少年对弈,小孩儿执黑子,输得惨烈,只剩一子。她灰头土脸,有气无力,他却伸手,捏走了那枚黑色棋子,从腰间解下他自幼戴着的暖玉,俯视着她淡道:“老是赢你这猢狲也没甚意思,在背后不知啐我几回了。这次便拿玉与你换这最后一棋,可还公道?”

      小孩儿当时就脸红了,她面上从不敢驳二郎,背后却是骂得唾沫乱飞。

      随后,二郎便冷笑道:“这些日子,我为你踅摸了个天下无双的好夫君,恭贺姑娘以后要自由了。只是难为姑娘,得略等一等,本君即日出征,少则一两载,多则两三载,回程之日,便是送你出嫁之时。”

      小孩儿傻了,小手抱着暖玉,傻乎乎地看着二郎,二郎忍不住揪了揪这孩儿的小辫子,道:“你这憨孩儿!我养你这么大,你倒是祸害得他家破人亡,也算你有几分本事!”

      小孩儿摩拳擦掌。

      二郎就又笑了,他面容清爽,笑起来沁人心脾。可他并不常这样开怀,尤其在小孩儿面前。那个阴郁的少年也许才是他的哥哥,不管他在外面是如何温雅爱笑。小孩儿心中一动,问他:“可比二哥?”

      二郎缄默。

      过两日,天子有旨,乔二郎带兵出征。

      他走的时候,她卜了一卦。卦象说他哥哥全胜而归,她便满心满意等着做个新嫁娘。

      她跑到花厅,问老爹爹:“爹爹,谁是天下无双?”

      他爹爹想了想,道:“天子?”

      小孩儿开始哭了,哎哟我死去的娘哎,不带这么坑人的,天子爷爷是二哥的外公,我这是要去当二哥的外婆了吗?这还是亲哥吗?怪不得走的时候还对我笑了笑,外人都说我大佬是奸臣我还不信,我大佬坏透了啊,爹爹!

      她对她亲爹哭诉,她爹爹哭笑不得,什么乱七八糟的。她说她哥哥给她寻了个“天下无双”当夫君,太尉大人脸色变得很凝重,许久,才咳道:“这个‘天下无双’不是天子,说的是一个聪明好看的儿郎。”

      她问爹爹:“有多好看?”

      太尉大人当时正在吃早点,不远处,盛着一碟包子,被她缠得无法,指了指包子,随便敷衍她,“差不多就这样。”

      害得她从此瞧见包子便傻笑,放到口中,只小心翼翼地善待,咬一口,便脸红。

      她问他的老爹爹:“天下无双可高?”

      老爹爹比画了两个她,嘀咕道:“这么高。”

      小孩儿从此每日喝三斤牛乳。

      诚如他哥哥所说,她若真真一直这样高,嫁给天下无双,也真真是故意害人家鸡犬不宁。

      她慢慢长高,慢慢长大,慢慢地,做了一场又一场梦。梦中有天下无双。

      那一年,三娘乔植一十三岁,豆蔻年华,二郎乔荷一十七岁,铠甲峥嵘。

      三百零三年前,家中老奴把她背到了山上,苍老的手抚摸着她的眼睛。

      她忘记了什么,醒来后,一袭红衣裳。

      那一年,她十七岁,红衣黑发,二郎……二郎又在何方?

            二百年前,她与翠元夫妇去奚山下的小镇中吃酒听舞。三壶猴儿酒,一场荒唐戏。

      歌舞的姬旦妆容好不乖张。

      唱了一出披着帝王将相皮的后花园私定终身。

      台子上说了一出半真半假的戏。很久很久以前,大昭第一位君主成璟终于扫平南方诸侯,登上了天子之位。

      昭天子功绩垂名千古,统一天下本该钦享太平,却有一桩事,始终在心中郁结。

      成璟年过六旬,英雄垂暮,却依旧无子。他平生只得一女—华国公主。

      华国公主嫁乔伍,生一子两女。乔伍官拜太尉,掌管军政。

      公主与太尉的独子,便是名震史册,万世唾骂,臭名昭著的郡君乔荷。乔荷自幼便工于心计,心狠手辣,有巫族曾私下传闻,此子是灾星下凡,日后定然为祸万民。

      因他是帝国唯一继承人,手段又十分狠戾,十五岁上下,众臣便惧他怕他,当时有史官讽刺道:“奴儿对主阳奉阴违者不知凡几,然对君,始终如一。”说的便是,对乔荷,那些泥腿子软骨头始终如一地恭敬,也始终如一地怨愤憎恨。

      他太聪明,又太高贵,始终身在云端之上。只可惜,为人阴损太过,身体并不十分好。乔荷为人冷僻,只有个猫儿狗儿一样的吉祥物,当护身符一般带着,冬日时总抱在膝上处理政务,便是他最小的异母妹三娘。

      三娘比乔荷小四岁,从小便个子极小,为人陋颜,只是不知为何,投了这古怪郡君的缘,自己亲自养在身边,闺阁摆设,文学教养,琴棋书画,从不假他人之手。

      众人皆知,依照乔荷的冷淡性子,绝不是对这异母妹宠爱过分,而是对她有所考量,预备养好了,日后派上大用场。在大昭,女孩儿也不过是爹妈生多了的东西。

      原本为了登临天下,抛下亲妹也是肯的,只是既然有了异母妹,又是嫡女,何乐而不为呢?

      说起乔三娘,便要说到她的母亲妫氏,本是糟糠之妻,夫君好容易因德行出众而被选拔入都,一朝公主瞧上夫郎,便沦为了平妻,任人作践至死。只是妫氏死时,也未脱去嫡妻名分,公主耿耿于怀,对三娘一贯没什么好脸色,幼时便动辄打骂,使得这姑娘为人怯懦自卑极了。乔荷于文学造诣上是个不世出的天才,平素诗文教三娘许多遍,她仍不会,与哥哥两相对比,加上出身如此,总是触目惊心,畏畏缩缩,益发不讨喜。

      曾有史书记载,她哥哥抱着她,冬日在屏风内见大臣,商议政事,这孩子始终不肯抬头看人,只缩到乔荷白裘里,哆哆嗦嗦。有大臣见她顶发稀黄,嘲笑了起来,三娘竟咬住了大臣的胳膊,用头抵那二品的臣公,满座哗然,去拉都拉不开,只见她满嘴血沫子,却不停地掉眼泪,仿似被咬的是她。直到郡君训斥,她才抽抽搭搭地放开口。由此可见三娘性情之暴戾多变,实不是温和之辈,更与贤良淑德没什么关联。

      乔荷手腕冷厉,朝中大半敢怒不敢言。昭天子是个明君,知道此等人若做了帝王,定然搅得朝廷腥风血雨,将方建好的大昭陷入万劫不复,便从旁支中选出了一个品性优良、生来异象的敏言公子。

      敏言公子与乔荷同岁,生时满室霞光,十里清香,郡人啧啧称奇,凡路过他家府邸之人,皆交了好运,能旺三五月之久,众人无不以为仙胎下凡,个个爱他敬他。

      敏言公子文武双全,七岁时曾猎豹取胆,烤炙之后大啖道:“世人皆以此物形容胆大之徒,今日吾食之虽甘,却觉自胆未增,反变小也。”尤见其胆色。

      敏言自幼言语行为既特异常人,生得又丰神俊朗,为人宽厚仁爱,显是明君之相,一被接到旧都,群臣便沸腾欢呼起来。他们的欢愉代表着,忍耐多时,终于可以摆脱令人不寒而栗的乔荷,也终于等到了昭天子的示意。

      昭天子虽未明说,但敏言吃穿住行规格皆与储君无异,更比乔荷高了半格,一时之间,两龙争斗,高下立现,益发显得乔荷人品低劣,敏言行止处处得人心了。

      乔荷为人奸诈龌龊,处于下风,为了麻痹天子和敏言,反倒思觉出一个点子来,上奏为幼妹三娘求婚,对象便是敏言公子。昭天子竟也应了。乔三娘为人何等鄙陋,敏言早就听闻,虽不得抗旨,却也要考量一番,这一思一度,一饮一啄,一立一破,谁知,便闹了一出千古佳话《龙凤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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