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就是正月十六。年,过去了。
网上都在说,年过了,钱没了,该出门了。像年前:回家啰,回家啰,我要回家啰。一模一样。
我也要出门。我家五口人,三口年初七就出去了。初十边,天气好,温度高,我也准备出发,儿子儿媳妇不同意,担心我吃不消,何况那几天正是堵车高峰期。十四晚上,儿子特地从上海坐高铁回来,他要接我回去。
出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是说走就走的一次旅行。早上起来,那些未曾吃完的米,面,油盐酱醋,一一收拾打包;衣服,被子整叠摆齐;收拾好的未好的都一趟一趟塞进车里,一个早上来来回回,上上下下十几趟。最后关断水、电,锁上门。站在门外再看一遍,不知是放心还是不放心,心都不再平静,搁在上不上下不下的位置。
车子出小区,出城。去江北,到母亲、老丈人那边弯一弯。带走他们给我准备好的东西,主要是吃的,新鲜的腌制的都有,最多的还是家里鸡下的蛋。后备箱塞满了家乡的春夏秋冬,还有殷殷嘱咐,密密实实一点空隙都没有。
其实初九下午我去了趟程家墩,准备和母亲道个别,也是和村庄道个别。阳光不错,无视光秃秃的树木劈头盖脸地倾泄下来,坐在车内感觉已是春天的模样。还不到三点,母亲在扫门前的场地。我将车子停在枇杷树下,她刚直起身子,银色的头发下满是皱褶的脸笑成一朵菊花:吃了饭再走,我这就去烧。我拦住她,不吃了,过几天回上海,走的时候就不过来了。
家来才几天,就走了?母亲好像不相信。
快半个月的时间,没回来前觉得漫长,像一个世纪;出门时觉得很短,用母亲的话叫做像是昨天才回来的,一晃都十五天了?她说肯定没有,说我记错日子,还说我年纪大了。我只有呵呵一笑。
我记得没错,腊月二十八晚上到家的,今天都初十了,半个月还缺几天?
老娘说的更没错,我回来了,她却没看到我几次。一到家我似乎比在外面更忙,东跑西跑的,年初一我来过一次,坐没坐,用母亲的话叫“水都没喝一口”就走了,后来来过两次,也是匆匆忙忙的。母亲年纪大了,脑子清楚得很。
听说我要回上海,她一时显得很局促,很无奈:去年摔了一跤,家里没什么给你带走,冰箱里有只鸡,本来是留着给你炖汤喝的,天天望着你来,又不见你的影子。娘不是怪你,知道你一年没回家,家来要跑的地方多。还有几瓶红豆,绿豆带上,夏天熬粥喝。
我点点头。每次出门我真不忍心捎她一把花生,一捧绿豆,那都是一粒粒汗珠啊。但又耐不住母亲的唠叨,我不带点东西,她的心里堵得慌。准备开车,母亲又出现在挡风玻璃前,一只手拎着红色的马甲袋,另一只手像把扇子使命地招着,就像车子能飞、一下子不见了一样。我摇下窗玻璃。袋子里是炆好的鸡蛋,母亲说是元宝,带在路上吃。
车子慢慢倒出,离母亲的距离越来越远,我分明还是看到一缕夕阳闪进母亲的眼里,红红的。我没说话,感觉到鼻孔酸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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