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章子怡作为评审团主席，出席了第32届东京国际电影节。
还记得当年，《卧虎藏龙》中她扮演的那个任性傲气的玉娇龙。
一部电影，将中国的古典东方美和江湖气，展现于观众面前。
▲《卧虎藏龙》玉娇龙
这部影片获得了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外语片和最佳艺术指导、金马奖最佳剧情片、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电影等多项国内外大奖。
《卧虎藏龙》的成功，离不开导演李安和周润发、杨紫琼、章子怡、张震等主演的付出，更不开幕后英雄们，其中功臣之一非杨占家老师莫属。
▲杨占家
杨占家是谁？
说起这个名字，大家可能不太熟悉，但是说起他的作品，却是家喻户晓。
从《红楼梦》到《霸王别姬》，从《卧虎藏龙》到《十面埋伏》，从《赤壁》到《满城尽带黄金甲》，从《东邪西毒》到《河东狮吼》……从影几十年，杨占家合作过无数的著名导演和重量级演员，塑造了众多的经典场景，促成了几十部电影佳作，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国宝级电影美术大师。
▲《霸王别姬》
▲《十面埋伏》
▲《赤壁》
大家耳熟能详的《甄嬛传》《芈月传》《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等，则是他的徒弟陈浩忠的作品。
▲《甄嬛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
横店影视城的“明清宫苑”实景建筑群，也是杨占家老师设计的，数以千计的古装题材电视剧在那里拍摄完成。
▲杨占家在横店影视城“明清宫苑”前留影
今年83岁的杨占家老师已步入自己的“80后”时代，尽管为电影美术投入了一生，却一直十分低调，于大众而言默默无名。
近些年，他才整理出版了自己的电影美术作品集和生活回忆录，让大家走近了他和他的电影美术世界。
回忆录名叫《因为我有生活》，由杨老师口述，执笔人代为整理成文字。
▲《因为我有生活》
这本书记述了杨老师从一个普通的农村娃到今天重量级电影美术师的成长、求学、生活和工作经历。
正如书名一样，书中内容全部来自于最真实而又平凡生活，娓娓道来，语言朴实，细节传神。好像杨老师正坐在你的对面和你聊天。
🎬01 在贫寒和不安定年代中顽强成长
1）用鸡蛋换电影票的孩子
杨占家老师1936年出生于一个祖辈都是农民的贫寒家庭，衣食住行的条件相当艰苦。住的是土屋，穿的是“缝缝补补又一年”的衣裳，吃的是玉米饼子和野菜，肉只能在过年的时候吃上一次。
但是，对于小时候的各种回忆，杨老师字里行间的叙述中却透露出一种幸福。
打谷场上的露天电影，大多不花钱就能看，特别好的需要买票，没有钱就用自家的鸡蛋抵电影票。
▲露天电影
过春节赶庙会，看表演，买窗花、剪纸和年画，写春联、贴春联，包饺子，守岁。
爱画画，买不起纸笔，就在地上和墙上画。老师见画得好，便让小杨占家画墙报，收获众多夸奖。
三年级时学校来了个年轻帅气、和同学们打成一片的老师，带着大家演戏，排演《白毛女》和《刘胡兰》。
参加学校的合唱队，因为变声比其他男生晚，还是童声的杨占家被安排在女声部，嫌丢人，又偷偷跑回男生阵营。
这些回忆，无一不是生动和美好的。即使贫寒，可谁又能说这样的童年，没有住着高层、玩着ipad的当代孩童的童年充实和快乐呢？
2）不甘做农民的少年
父母给杨老师取名“占家”，意思是让他继承家业，接替父母种好、“占”住那三十亩地。同时，还早早地给他定了亲事。
然而，少年杨占家志不在此，不甘心做一辈子农民，坚持要考县城的中学，继续读书。虽然有些曲折，但他最终成功了。
毅然选择破土向上，坚持读书，对于这样一个祖祖辈辈都是农民的少年来说，是让人敬佩的。
人在关键节点所做的决定，是可以改变命运的，而杨占家把握住了自己的命运。
当然，把握机会、改变命运不止需要选择的勇气，更需要实力的积累。
中小学时代，杨占家就常常画墙报，绘制校文艺演出的背景图，给老师的项目画插图和挂图，还给报纸投稿不少作品并刊登。特别是高中时期，一边兼顾功课，一边坚持画画，很辛苦。
▲学生时期投稿刊登作品
最终，跬步铺垫出了千里之行。杨占家顺利考入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现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建筑装饰系，成为了周围十里八乡仅有的三个大学生之一，成了全村人的荣耀。
大学阶段的学习，为他后来的电影美术生涯奠定了扎实的基础。
3）爱搞发明的青年
青年时期的杨占家更加爱动脑，爱动手，爱搞发明创造。
因为在公路上被骑着变速自行车的小伙儿“完虐”，便自己动手将普通自行车改装成简易的变速自行车。
下乡劳动期间，在炊事班工作。送水送饭需要长途跋涉，又重又远，全靠步行扁担挑，劳动强度过大。于是他自己动手，发明了“送水送饭车”，解决难题，受到领导表扬。
▲送水送饭车
俗话说，办法总比问题多。也许，正是有限的条件和不完美的环境，激发了年轻的杨占家这诸多的灵感。因地制宜，因时制宜，因事制宜。这是生活带给这个青年的历练，同时也是礼物。
4）在洗礼中沉淀
当然，青少时的回忆不只有美好的，也有苦涩和酸楚的。
曾经，有奔赴朝鲜前线的解放军战士们在杨老师的村里短住，非常热闹。百姓们都很喜欢军人，实实在在的军民一家亲。
战争结束后，这支部队又巧合地住到邻村。这时，许多战士都牺牲了，熟悉的班长也变成了聋人。对于年幼的杨占家，这无疑是一记心灵的重击。
除了战争，杨老师还经历过一些特殊的历史时期。
清贫的生活条件和相对动乱不稳定的生活环境，给了杨老师许多特别的经历和记忆。这为他今后的生活和创作提供了一种沉淀。
🎬02 “建筑美术制图法第一人”和“手绘制图最后一人”
1）电影美术师杨占家
电影美术师是做什么的？
制作一部电影，需要许许多多部门的通力协作。其中最重要的三个部门是导演、摄影和美术。
美术部门的职责范围，简单来说，就是拍摄现场看到的所有有形的东西，包括但不限于服装、化妆、道具、置景。
出身建筑装饰系的杨占家老师，最擅长的是电影场景的设计。
一般来说，在一部电影开始拍摄前，美术师就要最先投入工作。
根据剧本列出场景表，分出内外景；选定外景地，并根据内外景的关联进行内景设计；绘制外景环境图和内景设计图，供主要部门分镜头使用。对于重要的场景，还需要绘制气氛图，供导演参考。
▲气氛图
电影美术师是一个很需要工匠精神的职业。他不仅仅需要选景，设计，绘图，参与场景的搭建，还需要解决各种问题，排除各种实际的困难，随机应变，灵活机动，必要时甚至还要干体力活。
在电影《东邪西毒》拍摄期间，沙漠客栈和沙漠枯树林的外景制作特别艰苦。
为了达到完美的效果，导演和美术指导对于场景的要求近乎苛刻。
尽管整个剧组已经冒着盛夏40度的高温在沙漠中工作，但为了精确营造沙漠客栈和枯树林的场景，还是咬着牙、排除万难在沙漠中修出一条路，并且集置景工人和当地农民工之力，焊出像小船一样的运载工具，用拖拉机拖，从而调动了三十棵老柳树。
▲《东邪西毒》
电影《卧虎藏龙》中，竹林顶上的武打戏非常精彩，堪称经典。
在拍摄近景和特写时，为了演员能够更安全和放心地投入表演，美术师们将竹子顶端的一截锯下来，插在地面上储水的桶里进行拍摄。
杨老师说，参与这部电影时，没有想到会获奖，也没有给予它特别的优待，只是正常地、按部就班地进行工作。可见，杨老师的电影美术作品其实是一如既往地保持高品质的。
▲《卧虎藏龙》
除此之外，进行场景设计还需要许多的建筑样式、设计规则、尺寸数据的积累。
多年的工作经验，让杨老师养成了随时随地“拍、画、量、记”的习惯，相机、速写本、尺子和笔随身携带。
2）建筑美术制图法
对于这位杰出的电影美术师，徒弟陈浩忠是这么评价的：
“杨老师对中国电影美术界最大的贡献，就是把建筑美术的制图方法、理念及美学观念植入到电影美术设计之中，大大提高了电影美术设计的规范和准则。”
在杨老师之前，国内外电影美术制图都是在方格纸上进行，用方格来标定比例。这种方法的缺点是，需要数格子，不仅吃力，还容易出错，效率低下。
杨老师率先将建筑美术的制图方法，应用在电影美术制图中，用比例尺标定大小，一目了然，且方便复制。这种方法，慢慢地便在电影圈中推广开来，成为了新的业界标准。
3）手绘制图VS电脑制图
随着技术的进步，现在的电影美术制图早已进入电脑制图的时代。对于这一技术，杨老师非常喜欢。
尽管对于追求艺术性的国内外电影人来说，杨老师的手绘制图是非常珍贵的，杨老师则认为，当今时代，效率是第一位，艺术性与效率需要兼顾和平衡。
手绘的真实感和不规则性，电脑绘制的高效率和灵活度，各有所长，将它们结合，能发挥出更好的效果。
同时，他认为，手绘是美术工作者的艺术基础，其作用非比寻常。“以手带脑”和“以手带脑”是相辅相成的。美术工作者们需要大量地去闻、去摸、去画、去记、去琢磨，才能滋养出丰富的大脑空间，也才能够进行好的创作。
🎬03 属于那个年代的浪漫情怀
1）旧书摊前的漫漫时光
八十年代末，北京东门外的小街上有许多旧书摊，那是杨老师最喜欢的“休闲场所”。
作为建筑美术师，杨老师特别爱收集古代建筑资料，民俗、民居的资料和各种画集。因为在做设计时，有这些资料在手，比去图书馆查找来的方便得多。旧书摊恰好是淘这些“宝贝”的绝佳之处。
杨老师很享受在旧书摊上逛一逛，淘一淘，寻觅“宝贝”，讨价还价的乐趣。更别说有时还能得到意外惊喜，比如偶遇已经绝版、不太容易买到的书等。
▲旧书摊
想起我小的时候，家门口的街角也时常会有旧书摊。就这么找块空地，铺上很大一块布，各种书籍在上面一字排开，新旧不一，题材各异——杂志、故事会、儿童绘本、英语书、专业书籍、毛衣编织……
尽管当时年纪还小，但跟着妈妈在旧书摊前“流连徘徊”的画面，一直印在脑海中，成为了那个年代专属的美好回忆之一。
那个时候，新华书店也是许多孩子和大人爱去的地方之一。特别是一到夏天，地上坐满了、角落里站满了专心致志看书的人群。
可惜的是，近些年随着电商的冲击，那个新华书店慢慢从宽敞明亮的整整三层楼，变成了两层、一层，最后缩成了顶楼上几乎不易发现的一小块，不免让人唏嘘。
现在正值深圳一年一度的“读书月”，不禁想起了当年那些在暑假里与书本为伴的孩子们，他们如今身在何处？手边还有那么一本书吗？
2）“用笔，用颜料，和白纸打交道，这真是一辈子的享受。”
退休后，杨占家老师退居幕后，从创作型、全面型电影美术师转到场景设计的具体执行。
当被问起，变成了电影字幕里都不出现名字的“绘图员”，会不会觉得自己降级了，杨老师反问道：如果有机会和时间把喜爱的事情做精了，还有报酬，还被当成国宝“哄着”和照顾着，你开不开心？值不值得？
是啊，抛却名利的因素，能终其一生做自己喜爱的、有价值的事情，确实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3）朴素而幽默的生活态度
我们发现，许多卓有成就的老一辈文人、知识分子、科学家、艺术家们，都是低调谦卑、作风朴素的，比如：给入学新生看行李的国学大师季羡林，满头银发仍搭地铁出行的原上海副市长谢丽娟，衣着朴素、步行上班却捐出一生积蓄的火箭推进剂创始人、工程院院士李俊贤……
▲季羡林
杨占家老师也是其中一员。生活中的他既朴素又腼腆，还带着些许憨憨的幽默感。
一次，杨老师等几位美术师为了电影《杜鹃山》去庐山采风，被当地领导安顿在一栋杨老师形容为“做梦才能享受到的”高级别墅里。由于档次过高，杨老师一行人只住了一晚就赶紧退掉了，转而找了一个睡大通铺的旅馆，这才踏实了。
有一年在四川拍戏时，徒弟陈浩忠看他鞋子有个小洞，下雨会进水，便把自己用不上的胶鞋送给他。再三推辞后杨老师才不好意思地收下，但他自己并没有穿，而是寄给了远在老家的弟弟。
还是那次拍戏，到了夏天，杨老师和徒弟俩人为了消暑买西瓜吃，谁承想，尽管买了好几次，却始终未能得偿所愿。
▲西瓜
第一回，秉承着“歪瓜裂枣准好吃”的信念，挑了一个“葫芦瓜”，回去打开，发现瓜瓤都是白的，根本没有熟；第二次，反其道行之，挑了个纹路清晰、颜色油绿、又大又圆的，然而还是生的；第三次，让卖瓜师傅给挑了个好的，放在住的饭店房间冲着凉水，想着晚上收工便可以美滋滋地享用，却忘了晚上饭店开始供应热水，等到完成工作回到住处，西瓜早让热水浇烫了，瓤已成汤……
明明是极简单写实的描述，却叫人忍俊不禁。
🎬🎬🎬
读《因为我有生活》一书的过程，仿佛是在看一场电影。这场电影讲述了一个用鸡蛋换电影票的小孩，如何从生活中缓缓走来，一步一个脚印，最终成为了如今“卧虎藏龙”于电影界的美术大师。
都说“艺术来源于生活”，杨老师的艺术人生便是一个鲜活的印证。
他的生活和电影交织在了一起——他将一生献给了电影，电影又反哺他以丰富的经历和见闻，相辅相成，互为因果，“因为我有生活”，因此我有生活。
杨老师的一生，是伴随着中国电影艺术的一生，也是沉浸于热爱之事的一生。
这样的人生，值了。
- End -
「本文由 @粥粥Laraine 原创，版权归原作者所有。文中图片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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