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湟花儿香

花儿本是心上的话，不唱由不得个(自)家
刀刀拿来头割下，不死就是这个唱法。
我家在兰州一个偏远的郊区，行政区划虽属兰州，可风土人情上，却更偏向于仅一河(湟水河)之隔的青海省海东市。地道的“老兰州”对秦腔是偏爱有加的，可在主城区一百多公里外的家乡的人们却对青海花儿情有独钟。
花儿亦叫少年，起源于甘青一带，起初是人们在田间地头休息娱乐时哼唱的小调，因曲调绵长，唱词绝美，广泛流传于甘青宁新等地，已有 400多年历史。由于地域间的文化差异，花儿被分成不同流派，有青海花儿、宁夏花儿与河州花儿之分。青海花儿的分支——河湟花儿因为吸取了各派花儿之长，被誉为花儿精华，河湟流域兴起的新城——海东市也由此被冠以“花儿之都”的美名。
曲调繁多的花儿，有抒发男女间爱慕之情的，有表达相思离别之意的，也有述说思乡之苦的……内容丰富得几乎可以满足人们所有的情感表达。可就是这样美妙的曲艺形式，在参加工作之前，都是我眼中“土得掉渣”的事物。
小时候，父母工作忙，我是由爷爷奶奶带大的。十几岁就离开青海老家外出谋生的爷爷奶奶可是不折不扣的花儿迷。记忆中，夏天傍晚，在楼院儿一处挨着花丛的角落里，总会围坐一圈儿老人，干嘛?唱花儿!奶奶可是这支队伍里当之无愧的“麦霸”，一曲唱罢，不能尽兴，再来一曲!唱到动情处，不禁放高嗓门，有时被曲中的故事打动，竟会落下泪来。这样的夏夜，享受的是他们，坐在爷爷腿上荡秋千的我，总是耐不住性子地不停催促他们快些回家，可再看奶奶，依旧我行我素，唱到过瘾才肯罢休。然而，随着年岁的增长，奶奶的气管炎更严重了，当不了“麦霸”，偶尔也看她在缝纫机前做针线时还会怡然自得地哼上几句。
待我离开奶奶家，以为再不会受花儿“袭扰”，谁曾想，父亲却淘来海量花儿碟片，在工作之余，不顾我和母亲的强烈反对，尽情享受。一时间，DVD机成了我们一家三口拼死争夺的“阵地”，我想听周杰伦，母亲喜欢民歌，可父亲总是利用一切手段率先抢到DVD使用权。我向父亲表达愤慨，他却拉拢起我来，说这是家乡的精粹，真正的原生态，而我却在父亲面前大谈流行音乐，终了，谁也说服不了谁。
在远隔千里的大漠戈壁里，遥不可及的家乡的一切事物总会变得可爱起来，就连“土得掉渣”的花儿也竟变得温热可亲了。每次休假回到家中，给奶奶更换手机音乐播放器里的花儿成了必做的事情。如今，不大的县城里，开了好几家花儿演艺厅，说是演艺厅，其实是变相的酒吧，以销售酒水为主，辅以花儿助兴。有次跟父亲路过一家演艺厅，里面传来阵阵花儿声，父亲忍不住跑到窗户前扒着往里眺，我撺掇父亲进去看看，一向节俭的父亲怕消费太高，摆手说，手机上听也是一样的。
如今，我的音乐播放器里也竟有了十几首花儿。小道漫步、临睡觉前，会听上一段，觉得有她，心里就安宁些。说来也可笑，曾经拼命抵触的东西，现在却成了慰藉乡愁的上品。这才觉得，传承这东西总是潜移默化的，不管你接受也好，反抗也罢，总归有一天，她会悄无声息地流进你的血液里，成为你身体里的一部分。
今夜，耳机里又响起潺潺的花儿，轻轻地闭上眼，你闻，满鼻的花儿香，这香从千里外传来，却愈发地浓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