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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01

2019-10-01

作者: 掌上观文 | 来源:发表于2019-10-01 16:43 被阅读0次

    老槐树

    李军伟

        直到因为身体原因,全治爷让我常饮槐麦茶时,我才意识到,槐树确实是少了。

        以前,在高村和韩城交界处,就有一棵。一搂粗细,树杆自根部猛地向南倒去,让人立时生出大厦将倾的紧迫来。距离树根两米处,不知是哪个积善之人,立起一个石磙,稳稳当当支撑着树杆。这树便怀了恩德,从石磙支撑处兀自直立起来,一心向上,直刺蓝天。老槐树擎起来一方绿荫,庇护着过往行人,我们都叫它“弯弯儿槐树”。

        小时候,随母亲到外公家去,常从老槐树下经过。那时交通极不便利,兜里更无闲钱拿出来乘车,只能地奔。从村子里出来,一路上坡下坎,过沟翻岭,蜿蜿蜒蜒向着东南方向,一走十几里。才走时,心里边想着外公攒满了一罐的鸡蛋,腿脚倒也轻快。走的时间长了,两条小短腿跟灌了铅似的,实在拖拉不动。母亲便指着前面说:“不远了,都看见弯弯儿槐树了!”

        听母亲说,我小时候,外婆很痛我的。可我自打记事起,就只看见外公一个人过日子,墙角垛满了大捆的柴禾,窑口的土壁上楔着几个粗大的木橛子,锄头农具都在上头挂着,几根和尚蒿编成的长长的草绳,一年四季都别在门框上。这种草绳烧着后闻起来怪怪的,不起火苗,只冒烟,能驱薰蚊虫,还能引着外公的烟袋。

        外公厨房的墙角上靠着一把砍刀,背宽刃薄,外公烧锅时从院里掐来一把柴禾,放在木墩上,举起砍刀,嘡堂嘡几下剁成小段,放进灶膛。柴禾噼啪作响,火苗裹紧乌黑的锅底直往灶膛口窜。

        看外公拿烧火棍往火膛里送柴禾不注意,我操起砍刀,跑到磨刀石上一试锋芒,当一声,磨刀石一分为二。外公唉了一声,腾腾腾过来,提起我就朝屁股上揍。就在这时,一股浓烟顺着厨房门飘到院里,一锅玉米糁汤正从锅盖的缝隙源源不断钻出来,鬻湿了灶台,洇灭了柴禾。浓烟从火膛口汹涌而出,一会儿的功夫,厨房已被浓烟绕满。外公见状,一把撒开我,躬身闪进了厨房,掀锅盖添凉水扫灶台续火膛团团乱转。我闯了祸理短心虚,想帮忙又不知如何下手,只好做出十分的委屈,杀猪般嚎啕。待外公黑手灰脸的出来,手里己多了个鸡蛋罐,外公高着声吆喝:“谁吃鸡蛋哩?”

        我一咕噜起来,一手抓出一个白净光亮的鸡蛋,母亲把铁勺子伸进灶堂里,一会儿就煎得香气四溢。我趷蹴在墙跟下,一只手握着勺把儿,一只手夹着筷子,吃得满嘴油光。外公笑着问:“好吃吧?”

        “好吃。”

        “吃饱没?“

        “没。”

        “还能吃几个?”

        “还能吃一锅!”

        外公大笑,躬着腰说:“好好好,来,先捋捋胡子。”

          我把油乎乎的小手,在外公灰白胡须上轻捋几下,就听外公说:“大肚汉,咱留点肚子,明天再吃吧?”

        每次从外公家回来,外公必定要送到老槐树下的。外公一边捏着旱烟袋叭嗒不停,一边七七八八地嘱咐母亲,静等公交车到来。我则顺着倾斜了的老槐树的杆爬上爬下,这时,我看见一个耳朵样的东西,长在老槐树顶部的树叉上。外公说:“是槐蛾,好东西。”

        我爬上去摘时,外公一叠声说:“慢点,慢点。”

        我摘下槐蛾,交给外公,问:“你叫我慢点,是怕槐蛾飞了吗?”

        外公笑说:“憨娃儿,我是怕你掉下来。”

        车来了,外公跟着上来,从贴身口袋里掏出来一团汗洇洇的手帕,一层层打开,拿出一张五毛的纸币交给售票员,说:“给俺拉到高村!”车走出很远了,我扒着后车窗,依然能看见外公在老槐树下站立的身影。

        我喜欢炫耀在外公家吃鸡蛋的事,因此常被大人们撩逗。而我又想把时间述说得清楚些,就掰着指头算,是前天还是大前天。可是,这前天大前天和后天大后天,我是总也弄他不清不楚的,常常惹出来笑话。路东的六爷就经常隔着路喊我:“喂,去你外公家没有?”

        我这时正忙着在粪坑边挖一只屎壳郎,眼看已经露头了,这家伙窝蜷着就是不出来,我害怕一个不留神让它跑了,就头也不回一下说:“去过了,大后天才去过的!”

        六爷大笑,说:“大后天还没到呢,你可倒去过了,哈哈哈……”

        我上初中时,一天父亲推来两辆自行车,说外公病重,爷儿俩一人骑一辆去看外公。我把自己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三块钱,买了一包最好的过滤嘴香烟带上。见到外公时,他已经仙逝了,长长的胡须微微翘着,还是我捋过的样子。

        我上高中后,或乘车或骑车,一个星期就要往返一次学校和家里,每次都要路过老槐树下。每次深深地望向它时,它确实就是躬腰驼背翘着长长胡须的外公了,这种感觉的出现,使我愈发觉出老槐树的亲切来。

        后来,大路向南改道了,柏油路又宽又直又平坦,在上面走的时间长了,渐渐的竟然忘记老槐树的存在了。一直到很多年以后,听人说老槐树被雷击毁了,我很是懊丧了许久。毕竟在我的心里,它已经如我的一位亲人了,而现在,我却是再也无法见到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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