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走了，我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外婆走了，我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01.

刚走到村口，就听到从外婆家的小院传来的哀乐声。凄凉的唢呐音掺杂在其他乐器中，就像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悲鸣。

来来往往的人群都朝着那个小院的方向。

从我有记忆开始，今天是这个小院最热闹的一天，这是多么的悲哀。

我听着震耳欲聋的哀乐，抬头看着那个记忆中的小院，心中五味杂陈。

天色已经渐渐黑暗下来，明天就是外婆出殡的日子。这是她的灵魂弥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晚，她又会看到什么样的景象呢？

远远地听着，小院里人群的嘈杂声快要盖过了哀乐声。院子里的人应该很多吧，所有的亲戚应该都来了吧，外婆的子女们应该也来了吧。

但是他们现在就算是全部聚集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外婆再也看不到了。

一股苦涩的味道染上心头，又顺着味蕾倒流回鼻腔嘴巴，嘴里的烟突然就失去了原本的味道。

我把手里的半截烟扔到地上，用脚使劲拈进土里。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朝着小院的方向走过去。

顺着这条小路拐进小院，一团杂乱繁忙的场景出现在我的眼前，满满的一院子人挤挤攘攘。有些人交谈，有些人说笑，也有人在默默地坐着，还有一些人在来回忙碌着。

我穿过杂乱的人群，一个不算很大的灵棚出现在眼前。在灵棚的正中央放着外婆的遗像，照片里外婆带着浅浅的微笑。这个微笑，在此刻看来是那么的令人心痛。

我的眼睛被染上了层薄雾，照片里的外婆有些模糊。随着烛光的跳动，我看外婆好像在笑，又好像在哭。

我磕头后，走到一旁的草席上坐下。

02.

灵棚的两次跪坐着外婆的女儿，儿子，外孙，孙女，所有有点关联的亲戚。大家都穿着白色的孝服，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低着头，一言不发，他们似乎在通过这种行为来表达心中的悲痛。

可是谁又能知道，他们的内心现在倒底在想什么呢？或许是想着什么时候开饭？什么时候睡觉？什么时候这一切才能早点结束？什么时候就能赶快回到自己的家？

有人来祭奠外婆的时候，他们会突然开始嚎啕大哭。他们笨拙的表演是多么的讽刺。

从我的位置恰好能看到供桌前的景象，看着老外婆照片里那个浅浅的笑容，心中有一种不舍的难过，但是我却流不住一滴眼泪，我甚至觉得觉得外婆就这样走了，其实也是一种解脱。

那天清晨，当我接到听到外婆去世的消息时，我心里也是这样想得。

从得到外婆去世的消息，到现在已经是三天的时间，作为外婆的外孙女，我应该回来祭奠，但是我没有。

人活着在世的时候，你不去关心，不去问问，不去看望，人走了，离开了，再多的悲哀，再多的伤心，难过，再多的眼泪，无非是在他人面前一种滑稽得表演。

我不需要这样做。

谁都希望老有所依，外婆生育七个子女，最后却是老无所依。就连最后发现她躺在家里早已经没有呼吸的，也是她的邻居。

外公去世的时候留下遗言，让几个子女照顾好他们的母亲。

那个时候大家商议，轮番把外婆接到家里住。这个主意听着似乎不错，似乎他们还懂得礼仪仁孝。外婆也听从了大家的意见。

可是现实总是和理想背道而驰。

03.

当我推开舅舅家的大门，在一个储物间里，看到坐在沙发上发愣的外婆时，眼泪差点流出来。

我问她冷吗？她说不冷。

可是我分明从那双长满老茧的手上感觉到了冰凉。

房间的一侧堆放着杂物，另一侧摆放着外婆睡觉的折叠床。一只露着棉絮的单座沙发紧紧地挨着没有温度的火炉。火炉上放着一副还没有清洗的碗筷。

外婆说，她想家了，想让我送她回去。我说，好。

舅舅看到外婆拿着包裹要走，他生气地对外婆说：“你就这么回去了，让别人怎么看我？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来我家住了。”

事实上，他也是这样做的。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提出接外婆去他家生活。

老人需要的是关心，是温暖，是自在，而不是一间冰冷的牢笼。

几个姨妈也接外婆到家里住过一段时间，但都是一样的结局。他们嫌弃外婆邋遢，嫌麻烦，又找借口说外婆太难伺候。

后来，外婆不再喜欢去别人家居住。她说一个人生活挺好的。其实，也没有人再去邀请她。

我经常劝说外婆，人老了，要服软，住在子女家里，最起码不用自己做饭。

因为外婆的眼睛不好，一米以内面前视物，一米以外就是一片模糊。米面里面生虫子，她也不知道。

可是她说，大家都太忙了，忙着挣钱，忙着照顾孩子，忙着打牌。她喜欢在自己家里，闲余时间串串门，挺好的。

这样的独居生活，一过就是十几年。慢慢地大家似乎忘记了，在这个大山沟里还有一个养育他们的母亲。

只有在过年的时候，稀稀拉拉来几个人，也只是放下东西就走，待不了几分钟。

04.

外婆给她的儿女们打电话，说院子里的葡萄成熟了，大门外的桃子能吃了，篱笆旁边的核桃落了一地。

她也是想让孩子们回来看看她。

可是，她不知道。那些东西大家已经不稀罕了。抢着吃葡萄，摘桃子，捡核桃的场景已经一去不回。

那天外婆说：“囡囡，你带着我去拍张照片吧”。

我愣了一下，看着外婆浑浊的眼睛里有泪，有说不口的落寞。

我知道外婆是想拍一张老年照。外婆还活生生的，却要拍遗照总感觉有些太不吉利了。

在外婆的坚持下，我还是带她去了。谁也没想到，那个笑容被永久定格。

此刻听着似有似无的哭泣声 ，我怎么感觉如此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