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村（二）

文/枫菲

从南城到黑发村没有直达的车，李子沐下了高铁之后，又坐上县际班车。由于项目还在审批阶段，老师和同事们也只是在搜集资料，这一趟她只好一个人来。

虽然自己是第一次独自前往考察的地方，但想着心中的谜团，关于姥姥和家里人的她不曾知道的秘密，子沐还是狠了狠心，一定得弄清楚这些事儿。山路越来越颠簸，司机不知道着什么急，开得很快，李子沐心里骂了句shit，胃里翻涌起来，脑袋也晕乎乎的。

终于，在她快要吐出来的时候，车停在李家村口。人们陆陆续续下车，外面满满当当的车，小贩们的吆喝声不绝于耳，充斥着喧嚣。

“桃花源”的名声打出去，自然就多了些观光客，只是没想到竟然已经到了人满为患的地步，这地方哪里还有什么仙境之感，活脱脱一个旅游度假村。

拎起自己的包，站起来整整头发和衣服，李子沐下了车，也不理冲上来的导游小贩们，径直向村口石碑走去。村子商业化也有好处，石碑旁挂着村子详细的地图，每条路都标记得清清楚楚。拿起手机拍个照，子沐继续向里走，心里想着先大致转一圈，了解下情况，后续做一些采访。

进村就是几家小旅店，装修风格相似，大门的牌子上刻着“古色古香”的“某某客栈”，现在的旅店仿古做得还真是一言难尽。挑一家问了下，竟然没有宰客，是很合理的价格。一天总算有件舒心的事，李子沐便开开心心住下来。

本想歇歇脚，结果床上太舒服，一觉睡起来天就黑了。李子沐望向窗外，几家店的灯还亮着，再远一点就是一片黑了。毕竟是新开发的村子，下午村口拍到的地图显示的也只是几家农家乐和一些奇奇怪怪的特色店。

于是去大厅买些晚饭。李子沐挑靠窗的单人位置坐下，招手叫服务员。胖乎乎的女人系着围裙，笑着走过来，递上一张塑封的菜单。她的头发乌黑发亮，用普通的木簪盘起来，看不出长度，只是厚厚的，一看就是会让李子沐这种秃头少女羡慕的头发。

李子沐直勾勾地盯着女人很久，女人终于忍不住问了句：“您需要点什么？”

“啊，蛋炒饭吧。”

“稍等。”

“谢谢。”

李子沐低下头，拍了拍外套的灰，真是尴尬。不过，胖女人一看就是这个村的，今天来不及出去看看，倒是可以先问她点问题。

饭很快上来，李子沐叫住胖女人，说道：“请问您是本地人吗？”

“哈哈哈，您看我头发不就知道了？”

“哇，果然是黑发村，名不虚传，您的头发真好看。”

许是开店久了，听这些话多了，女人并没有惊喜，只是微微莞尔道声谢。李子沐再问：“啊，真是羡慕，不知道你们这里有什么秘方吗？怎么每个人都是这么好的头发啊！”她露出艳羡的眼神，紧紧盯着胖女人。

女人看了店里一圈，已经没几个客人了，于是她坐下来，故作神秘地说：“小姑娘，我看你既然是诚心问，我也就告诉你吧，其实啊，我们村子有祖传秘方，加上贯穿村子的那条特殊的山泉，所以祖祖辈辈都是黑发！”

“天哪，祖传秘方！唉，想必不会外传的，看来我这头发是没救了。”说着，子沐摸摸自己的头发，头发竟然给面子地真的掉了两根下来，“瞧瞧，二十来岁就掉头发，还长白头发。”她面露哀色，委屈巴巴的样子那可真是我见犹怜，差点连她自己都信了。

胖女人见状立马安慰道：“看你这么发愁，不如听大姐的。我们村有人把秘方做成洗发水，特别管用，用了的人都说好，我在那个厂也有点股份，”她笑着，脸上的肉挤在一起，“你不要和别人说，我就低价卖你一些好不好。”然后提出一个数字。

天哪，奸商啊，洗发水哪有这么贵的！现在的农村人怎么一点都不淳朴！摆明了坑蒙拐骗。李子沐心里想着，面上自然不敢表现出来。于是委婉地拒绝，说自己穷苦学生没那么多钱。

胖女人的脸立马拉下来，叫她好好吃，找个借口去别桌了。

啥也没问到，只好明天再继续了。

陌生的地方，心里警惕，加上一堆困惑没解决，李子沐一晚上没睡好，太阳升起来便准备去“探街”。天还早，青石板的路上偶尔有挑着担子或扛着锄头走过的人。

出了旅店继续往后走，就看到那条昨天胖女人提到的贯穿村子的河，山泉水清澈畅快，看起来真的可以当做秘方之一。沿河走过去，两岸都是房屋，大概是为了防潮，把地基打得很高，基本每一家门口都有五到七级台阶。

台阶下是一棵梨树，每家门前一棵梨树，时下七八月，结上了拳头大小的青梨。墙面统一刷成白色，显得整齐肃穆。

沟通河两岸的桥很有特色，基本每隔三十米就有一座，有的是普通的小石拱桥，有的是木板桥，还有的几块石头扔下去踩得久了，自然成了桥，仅能供人通过。

走了半小时左右便到头，再往前就只有郁郁葱葱的树了。李子沐回过身看，由于陆陆续续都是上坡路，此刻她已经站在比较高的地方，可以看到村子的大致面貌：李家村三面环山，村子以河为中心线，两岸房屋靠山逐次排开，西面有一片空地搭起了戏台，再往上的山腰处有一座小小的庙，不知供奉的哪位神仙。

李子沐踏过最近的小木桥，再沿河往回走。两岸开始有人走动，安静的村子热闹起来。两个小孩儿跑过来撞到了她，抬头见并不相熟，又迅速跑开。李子沐再往前看到有个姑娘在河边洗衣服，有些惊讶，怎么现在家里没有洗衣机吗？

上前去问，小姑娘却不说话，低头认真刷着盆里的衣服。她也没辙，仔细打量这姑娘，也不过十三四的样子，穿着不合身的运动衣，粉色的过时的凉鞋，一头乌黑的头发用黑色的发圈扎起来松松垮垮搭在脑后，很瘦，皮肤黑黑的。

这么小的孩子，不上学怎么在这里洗衣服，家庭条件不好也不至于没两件衣服穿。这边她还一堆疑问，那边眼见姑娘倒了下去，一脑袋栽到大大的木盆里去。吓得李子沐心颤了一下，她赶紧把姑娘扶起来，探了探鼻息，呼吸还在，掐人中，过了好一会儿，小姑娘才缓过来。见这情景，旁边聚起几个人，却也不上前帮忙，只是用李子沐听不太懂的方言谈论些什么。

接着，一个漂亮的女人从人群中挤出来，说这是她女儿，可能没吃早饭饿着了才晕倒的，说完便要带姑娘回家去。那女人穿着很朴素，内双眼睛，小鼻子小嘴，头发在脑后挽着，隐约还能看到一些白头发。仔细一看，女人的眉眼竟有些妈妈的影子，想到这里，子沐心里的疑问更多了，第六感让她觉得这女人和自己一定有什么关系。

家人来接，李子沐自然不好说什么，只能把姑娘交给她。女人扶着小姑娘走了，李子沐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想弄清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