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归
又过了一年多,国中局势日渐紧张,军阀割据也越发严重,归一道人居住在冷凝玉的茅屋中,守着冷凝玉的村民和她的小山头,外面再乱,居然也没乱到这个小村庄,这茅山果然是天地灵气汇聚之地。自从隆禧湮灭,冷凝玉消失以后,归一道长变得严肃而沉默,一改之前吊儿郎当的样子,村民们也渐渐习惯了没有冷凝玉的日子,春去冬来,天气越来越冷,就连茅山也难得下雪,归一道人扫完门前雪,抬头看了看墨色的天空,雪花纷纷扬扬,像极了隆禧死的那天涂山的大雪。
“茅山何时下过这么大的雪啊!”归一道长拿着扫把立在门前感叹道。“是啊,像极了那年她走的时候的那场雪。”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归一道人回头看去,却是白攸立在那里。归一道人难得笑了笑,说道:“你来看我,还是想看看丫头回来了没有?”白攸却难得没笑,原本温和的狐狸眼显得格外冷峻,归一道人诧异道:“你怎么了?”白攸看着远山的大雪,说道:“我好像有了一点玉儿的消息。”归一道人皱眉道:“屋里说。”二人进屋后,水生给他们煮了热茶,自从冷凝玉走后,水生几乎很少说话,归一道人一开始还以为他病了,后来看他精神并无大碍,只是说话少,便以为是冷凝玉之故,也就放着没管。
“涂山下雪了。”这是白攸说的第一句话,归一道人愣道:“和丫头有关?”白攸摇头道:“不知道,也许吧,言归正传,您知道徐广物吗?”归一摇头道:“不知。”白攸道:“你我修仙道,原本不该管人道之事,只是最近这个徐广物真的很出名,出名到让我也不得不关注他。”归一道人皱眉道:“说重点。”白攸嘴角一扬,似乎是笑了,说道:“徐广物你没听过,温世安应该不陌生吧?”归一道人想了想,说道:“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白攸也不催他,只是让他慢慢地想,良久,归一道人脸上露出恍然的神情,说道:“萧衍皇陵那个军师,温师爷?”白攸点点头说道:“彼时我还是狐狸,虽没有和你们同去,但是却在暗中跟着你们,如今的徐广物就是当年的那个军队头子,现下占据一方,老窝却在仿仙镇。”归一道人一惊,说道:“又是仿仙镇。”白攸点点头说道:“世事皆是轮回,一切又回到了起点。他当年那个原本仅有两百多人,一百多支枪的小分队,却发展成如今将近八千人的军队,招兵买马,扩府建衙,独霸一方难道不需要银子?你猜这些军费从何而来?”归一问道:“从何而来?”白攸说道:“盗墓。”归一道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道:“这样确实来得快。这和丫头有什么关系?”白攸说道:“寻穴定位,开馆驱鬼这种事可不是那么好干的。”归一道人惊讶道:“你是说那背后驱使之人,是冷姑娘!这不可能!冷姑娘绝对不屑此道,否则以她的道术,何至于过得如此清贫!” 白攸摇头说道:“秋分之前我探过一个汉墓,那里已被一小股军队洗劫一空,我在那里发现了温师爷使用炸药的手法以及玉儿使用道法的痕迹。我一路追着这支军队,然后到了仿仙镇。”归一道人皱眉说道:“ 容我一猜,他这府邸该不会在方府?”白攸白了他一眼说道:“你以为我是在说书吗?那就有那么凑巧的事,况且我族受他方家的香火,又岂能不保他一脉平安。”归一道人点头说道:“然后呢?”白攸说道:“我化作狐身进去打探,徐府深处有一别院,结界强大,难以靠近,隐隐有七煞的气息。”归一道人长叹一声,说道:“她何至于此?”白攸没回应,继续说:“所以今天我来了,最近我不打算走了,玉儿的屋子空的,我就住在那里,我等着她。”归一道人说道:“你们狐狸竟然也如此痴情?”白攸的目光触及远山,笑道:“都说狐狸狡猾,可世人哪里知道狐狸是最忠贞不过的,一生只能认定一个人,至死不悔,忠贞不渝。”归一道人笑道:“老道一生没有成亲,自然理解不了你的忠贞,只是冷凝玉已然不是当年的冷凝玉,她堕落魔道,又助纣为虐,这样你还是心志不变?”白攸将目光定在归一道人的脸上说道:“我喜欢冷凝玉,并不因为她是魔是道,而因为她是天底下唯一的冷凝玉。”归一道人说道:“白二公子,你想清楚了,这个冷凝玉可不是当年皇陵岭上拼死救你,渡你雷劫的冷凝玉了,你对于她的执着,是因为救命之恩,还是因为别的,你自己最清楚。”
白攸垂首想了良久,说道:“岭上我在猎人的网兜里,与她对视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她是我想的找那个人。”归一道人说道:“那时她看白攸你,仅仅是看一只可爱的动物!”白攸似乎陷入了美好的回忆,他温柔地笑了笑,说道:“那样,也好。”归一道人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说道:“那你打算怎么办?”白攸说道:“玉儿的结界比较强大,我一时半会儿也无计可施,天色已晚,风雪更甚,我先住下。”
是夜,白攸刚刚躺下,就隐约听到窗外除了风雪声还有别的声音,他连忙掩藏了自己的气息,隐在床幔中,门轻轻地被推开了,一个从头到脚包着黑色斗篷的人悄然无声的走了进来,熟门熟路的走到冷凝玉屋里的箱子旁,打开箱子,似乎在找什么东西,白攸沉住气息不现身,只是静静看着,那人翻了几下,往身上揣了什么东西,便要走,刚走到门口,突然微微地侧过头,朝着白攸的方向不动了,白攸一愣,心想,还不会是被发现了吧。还没想完,那个人便说道:“帐后那位仁兄,可以出来了吗?”
白攸听这声音,突然心头一沉,法术便隐不住了,他渐渐地现了身,对方似乎也有点慌张,原本没动的衣褶突然动了一下,转头便要走,白攸喊道:“玉儿!你要去哪里?”那黑衣人站在原地,没有作声,白攸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一把拉住了黑子人的手,将她转了过来,斗篷的帽子轻轻滑落,冷凝玉苍白的面孔出现在白攸面前。
她依然和从前一样冷清,只是眉眼中多了一些淡漠和狠绝。白攸握着冷凝玉的手腕,说不出话来,冷凝玉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也不说话。良久,白攸终于说道:“玉儿,这些日子,你过得好吗?”冷凝玉似乎愣了一下,说道:“前几天你来我府中探过,如今却只有这一句话要问?”
白攸听罢冷笑道:“那我应该问什么?你为何助纣为虐?为何帮徐广物盗墓?”冷凝玉说道:“对啊,你为何不问?”白攸垂下眼睛看着冷凝玉,手却越发用力,冷凝玉看了看白攸的手,说道:“痛,放手。”白攸凄凉地笑了一声,说道:“我什么都不敢问,我更加不敢放手,我求你,别走。”冷凝玉依旧没有表情,说道:“昔日你见死不救,就该知道有今天。”
白攸怒道:“你真的好不公平!他杀我族人,你没有舍弃他,我只是见死不救,你就可以这样舍弃我吗!”冷凝玉沉默不语。白攸又说道:“隆禧他肉身湮灭,已成枯骨,玉儿你难道要守着他的骸骨过一辈子吗?”
冷凝玉将手放在白攸的手上,说道:“白攸,放手吧,你我已然不是一道。”白攸说道:“你若想成仙,我便入涂山神坛为你改命,你若想成魔,我便放弃仙身去修妖道,你若为人,你若要为人,我便自减寿命,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冷凝玉眼中闪过一丝动容,她突然笑了笑,将白攸的手轻轻拿开,说道:“白攸,一切都太迟了,我已经无法回头了。”白攸看着她眼中一片凄清,不由得愣了愣神。就在这一瞬间一阵疾风略过,冷凝玉已然不在原地,一张符纸轻轻地落在白攸手中,上面画着风咒的阵法,他往门外望去,大雪覆盖了冷凝玉来过的一切痕迹,仿佛这冰冷的雪夜,从头到尾只有白攸一个人。他轻轻的踩到洁白的雪上,发出了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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