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

秋风卷起树上最后一片残叶，那叶片瑟缩了下，终于还是断了最后的牵挂，在空中打了一个卷，便落在了地上，然后又吹走了。秋更深了一层，从桥洞下呼啸而过的风，刮得人仿佛不着寸缕，他第一千三百二十次过来，从前只是从早上待在晚上，后来索性在桥底住下。

夜幕终于降临，万家灯火印在江面，璀璨霓虹闪烁，又让人感觉有些暖意。他裹紧了衣服，觉得有些满足。冰冷的河水中，儿估计飘在哪处上了岸，就在这万家灯火的某一处。想到这，他不禁有些心安。

他吹了会风，就往回走，烟头的火在夜色中忽明忽暗。忽然，他听到“噗通”一声，他心里犹疑，忙回转身去看，果然，江面波纹漾漾，又有人跳江了。他心呼一声不好，立即丢掉烟头，往前跑去。来不及脱衣服，所幸衣服也并不多，没有棉袄，并不会吸饱水下沉。他三步并作两步，没有任何犹豫，也跟着跳下去。

他的心

江水凛冽，他扑腾了两下，在水中打了个哆嗦，便将头探到水里去。没有光，只能用手摸索。他大胆地将手伸进水里，嘴巴又急需空气，便又将头伸出来。刚一伸出，便看到近处，那跳水之人拼命扑腾，嘿，还是个小家伙。估计并不是真正的想死，喊起了救命。他游了过去，抓住那人头发，提了上来。江水裹挟着酸臭味，江腥味，他喝了两口，并不着急吐出，那小家伙不断扑腾，在逐渐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他渐渐觉得有些力不从心，还是一鼓作气，将那小家伙扛在自己肩上，往岸边游去。

他的儿，是否也是在这样一个夜晚，从这座桥上跳下。他的江水是自己的这一江江水，他的寒冷是自己此时的寒冷，他的惊慌是自己此时的惊慌，他的无望是自己此时的无望。他感觉自己的心在这一江江水中，慢慢冻成了冰，凝成坚硬，然后，冰冷到四肢百骸，五脏六腑，千疮百孔。岸慢慢地近在眼前，他突然感觉有些荒芜，悲痛席卷了他全身，四肢变得乏力。不行，得救上去，这种悲痛不能再次重演，小家伙有他的父亲，有他的母亲，这种悲痛并不是人人都能承受。想到这，他奋力地又往前游了几米。

他的心

小家伙醒了，说了声谢谢。他又想到了他的儿，可能，可能他的儿也这样被人救上来的，只是不愿意和自己相认罢了，他会在某一处温暖的所在，欢乐地生活。想到这，他又充满了力量，费力一游，岸马上就在咫尺。可是，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怎么奋力都游不动。他推了推小家伙，问：“会游泳吗？”小家伙点点头。“快游过去，我随后过来！”小家伙郑重地点点头。

他看着他上岸，可是自己却已经没有了力气，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拽着他往下沉，并没有感觉多冷，只是乏力，一种悲凉由内而生，要么就这样吧，也许在梦中的某处就能见到儿了。他非常想念自己的儿子，想念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想念那高高的个子，甚至连争吵的每一幕都分外想念。终是自己的不是，才让儿负气而走，出了这样的意外。痛苦，悔恨，悲伤，也无法温暖自己的儿，无法触摸到自己的儿，他一千三百二十次来到桥洞下的守望，终究还是没有望回自己的儿。

他的心

“叔，抓住绳子！”岸边传来声响。夜色中，他好像真能看到小家伙闪闪发光的眼睛，是企盼，是感恩，说不清的道不明的汇成一束光，像儿子。他又改变主意了，活着，总能有个盼头。他抓住绳子，渐渐有了力气，一挣，脚下便松了。

   他上了岸，江风一吹，分外寒冷，但总算活过来了。

   晨光薄暮，他依然在桥下守望，有时候就一个人，有时候有一个年轻的相伴，再后来，他有了船，成了救护员，他总觉得，他总能救上他的儿。相守相望，才有盼头。

（徐彬皓姐姐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