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在22岁左右的时候,我大学尚未毕业,远离家乡,在德国读书。
有一年寒假吧,回国过春节,和父母一道坐飞机,大概是从温州回上海的航班吧。航班降落,走出通道时,看见一对老外父女靠着围栏,蹲在地上。走近一看,那父亲瘫坐在围栏边,喘不上气来,那女儿跪在地上,一手抓着父亲的手臂,一只手大概是在向我们求救。看她样子,近乎崩溃,嘴里大喊着什么,又好像不是英文,听不太懂,应该是“救救我爸爸”之类的吧。
我并没有去帮助他们,而是踌躇着在他们面前走过。通道并不宽敞,走过时那女儿绝望的眼神我依然清晰的能感觉到,到现在想来心里还是很懊悔很愧疚。
整个过程可能也就几秒的样子,可是当时天人交战却感觉很煎熬。我本来已经停下脚步,要上前询问查看,被父母拉过,说类似于“已经有人看到了,会有人帮的”“外国人,这个会是外事交涉,很麻烦的”之类的,虽然心里很想帮他们,可脚下却没停步,径直走过。我本以为其他看到的人会帮助他们,可其他人也都行色匆匆,唯恐避之不及,而远在通道尽头的工作人员仍闲庭信步,似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之后一路上都想着这对父女,见死不救的负罪感让我非常难受。我们并不是第一个视若无睹的人,也不是最后一个无动于衷的人,我们只是和大部分当时的人一样,选择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做法。可我依然很难受,心中又悄然想象了我若当时上前帮助的情景,然而木已成舟,一个人做过什么,便不会再有第二次选择的机会。
我觉得这算不上恶,但肯定也不是善。这样的行为是在这个时代下的缩影,而很可能是这个社会大多数人会做的选择。成为一个和周遭不一样的人,是需要勇气的。做一个不一样的人,就要去承受“不同”所带来的异样眼光。这样就需要勇气去坚持自己的想法,去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我当时因为父母的阻拦于是变成了一个冷漠的过客,而现在我多希望当时能有多一些勇气去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多一些勇气去拒绝错误的事,哪怕是要否定或拒绝最亲近的人。
不仅是坚持自己的勇气,也需要一些否定自己的勇气,对于做错的事,要有勇气去承认,也需要有勇气去弥补。如果我当时在那漫长的通道中能转身,也不至于留下如今的遗憾。而在我看来,这种勇气往往更难得,我鲜少见到能承认自己错误的人。我常常能感受到一种惯性,就是一旦某件事已经发生了,就总是朝着对那件事有力的方向发展。如果是一个错误,这惯性常常让人更愿意去忽略或者掩盖错误。
勇气,如果离开了思虑,就只是莽撞而已。不计后果的勇气是可怕危险的,常常也是追悔莫及的。我更愿意你俩能深思熟虑后,对于无论怎样的后果能坦然接受而不后悔。我希望你俩能感受到恐惧,有一些害怕敬畏的事物,而不管多害怕,当你们要做决定时,能有勇气,不被恐惧或其他所左右。假使你们真的害怕了,而做出了违心的选择,我也希望你们能坦然接受这样的自己,人总有这样那样的缺点,或许特立独行本就不是你们的样子,也没必要一定强求。
说到底,我希望你们的人生能不留下遗憾,而勇气,我觉得大概是必不可少的精神吧。无论是对他人的勇气,或是对自己的勇气。
2018年12月15日
爱你们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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