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说说展览中的音乐和百戏(散乐)。一部分材料来自大剧院官网。对古代音乐了解有限,欢迎批评指正。
木箜篌 且末县扎滚鲁克墓葬出土
距今约2500年的木箜篌。先引用官网:“箜篌源于中亚,自印度传入,经新疆传入中原地区,盛行于汉、唐时代。”学音乐考古王博士说,我国古代有三种箜篌:弓形箜篌、卧箜篌和竖箜篌,这件是弓形箜篌,年代相当于中原地区的战国时代。所以看起来跟唐墓壁画里的卧箜篌一点都一毛不一样。
听君一席话,省我十本书。
这件是弓形竖箜篌,又叫弯形箜篌,是胡杨木做的,应该是西域本地产。这件还是迄今出土最早的拨弦乐器。
大剧院的官方WX里,给这件箜篌配了个“竖箜篌”的示意图,造成了po主的混乱。文物工作难以打破壁垒可见一斑。
加上弦可能是酱婶儿的。
王博士隔空指导了我半天,然而我空间感奇差,不知画没画对。
唐代墓葬里时有箜篌的身影,李贺有《李凭箜篌引》一诗,可见箜篌在唐代多盛行。
主要是竖箜篌
网上搜的
正仓院藏的箜篌,23根弦。正合李贺写的“二十三丝”。
图来自汉唐网,这件是复制品
这么扛,拆几根弦,把琴套脖子上
韦曲墓壁画
卧箜篌长得像瑟,是本土产物。
北朝骨笛巴楚县托库孜萨来遗址出土
图来自大剧院官网
巴楚县在喀什,托库孜萨来遗址的年代是汉-唐时期,曾经是喀什地区的中心城市。
看到文物说明里写这件鹰笛是鹰翅骨做的,po主不禁膝盖一软。第一批国家级非遗项目——塔吉克鹰舞,伴奏乐器鹰笛就是拿鹰翅骨做的。文化传承有着水滴石穿的力量,让小小的鹰笛隔着千年时光遥遥相望。
现代鹰笛,跟一千多年前的几乎一毛一样。
塔吉克族是我国唯一世居白种人(讲塔吉克人故事的《冰山上的来客》,演员其实是维吾尔族人),他们世代生活在帕米尔高原,以“鹰的传人”自居。在气候恶劣、空气稀薄的高原,鹰击长空带来的是充满力量和激情的美。与其他舞蹈模仿鹰的动作不同,塔吉克人日常跳鹰舞时,是把自己当做鹰来感知、来表现。
鹰笛是鹰舞的伴奏乐器,制作比较复杂,先要把鹰翅骨截好,埋进土里让骨髓脱离骨壁,开好音孔之后还要放在房顶让烟熏三个月,耗尽骨中的油脂。鹰笛竖着吹,音色明亮如高原雪山上的阳光。
《梁祝》的作者陈钢先生改编过一首《阳光照耀着塔什库尔干》的小提琴曲,有些段落仿佛在用小提琴模仿鹰笛。
中原地区最早的乐器——距今有7800-9000年的贾湖骨笛。
贾湖骨笛,拍摄于国博《大象中原》
新石器时代中期的贾湖遗址出土了一批骨笛。这只笛子由鹤的翅骨做成,也是竖着吹。7孔,音域比鹰笛更广些。
开个脑洞,鹤与鹰也可以作为不同文化的隐喻和象征呐。
云和筝
孙机先生在关于李寿石椁线刻的研究文章中写过类似款乐器——“云和”,也有叫“云和筝”、“云和瑟”的。
它出现于东汉晚期,盛行于唐,宋以后逐渐消亡。音色“三分之中,一分筝声,二分琵琶声”(脑补无能)。王昌龄有“斜抱云和深见月”的诗句,证明这种乐器是站着弹的。
李寿石椁伎乐图,翻拍自《仰观集》
孙老认为阿斯塔那绢画里的乐器也是云和。
以我对古代弹拨乐的粗浅实践,有点无法理解这个判断。古代拨弦乐器一般用右手弹拨,左手按音位,阿斯塔那绢画中的姿势是左手拨弦。
乐伎图大多表现奏乐中的场景,如果把此图理解为准备演奏,似乎也不太合适。
唐墓壁画里也有坐着弹云和的。
韩休墓壁画,韩休是韩滉他爹
这位乐伎也着了胡服,更难猜出乐器是啥了。能看出底部是弧形,四根弦,可能是阮?或者琵琶?
怎么也是站着弹啊?
唐墓壁画里有站着弹琵琶的图像。
网上搜的
站着弹不方便啊。
BBC纪录片《丝绸之路》第二集有一段讲中亚乐器,有位魁梧的乌兹别克斯坦大叔站着弹乌德琴。
BBC《丝绸之路》截屏
感觉是用肚子顶着琴,联想到唐人圆润的身材,似乎也能解释为啥能站着弹了。(此处为一本正经地胡扯)
青铜时代陶埙
哈密伊吾出土
唐 陶埙 和田约特干古城出土
最早的埙出土于距今7000多年前的河姆渡文化遗址。新疆最早的埙距今有3000年历史。这只埙出土于哈密,有一个吹孔,4个发音孔。这只是橄榄形的,跟中原地区的梨形埙还是有差别的,不知复原出来的声音是啥样。
Po主不喜欢埙的音色,那远古的呼唤实在太悲凉了。
Po主想学吹箫,其声呜呜然~(要优雅,不要污)
这个俑可能在吹排箫
图来自汉唐网
或者笙
图来自汉唐网
中原和边疆铜铃。
周代 铃 上海博物馆交换
青铜时代 铜铃 伊犁新源县71团农场
下面说杂技
唐 彩绘泥塑舞马俑
舞马是从外国进贡的最优良的马中精选出来的,所以特别漂亮,滚瓜溜圆的腚。
五花马,千金裘
唐玄宗特别喜欢舞马这种娱乐活动,最多养了400匹马。当时的宰相张说写了十多首舞马诗,诗云:“腕足徐行拜两膝,繁骄不进踏千蹄”、“更有衔杯终宴曲,垂头掉尾醉如泥”,训练有素的舞马在《倾杯乐》乐曲的伴奏下,向皇帝跪拜祝寿,做出醉酒的憨态。1970年出土于何家村窖藏的鎏金舞马衔杯纹银壶,壶身上錾刻了一对颈饰绶带、口含酒杯,正屈膝跪拜的舞马,与诗中“衔杯终宴曲”的记载一致。
关于舞马还有个悲剧故事。安史之乱爆发之后,唐玄宗仓皇出逃,宫中的舞马散落民间。安禄山也喜欢舞马表演,命人搜罗了几匹养在范阳。安禄山被杀之后,这几匹舞马最后落在魏博节度使田承嗣手中。田氏不知它们是舞马,而将其与一般战马混养。一日,宫中设宴犒赏将士,高奏乐曲,这几匹舞马应声而舞。兵士以为马中了妖邪,挥鞭便打;而舞马却以为主人不满意,愈发舞得起劲,直到被活活打死。
不是所有漂亮的马都能被美人搂搂抱抱、亲来亲去,也有被打死的。
哼,以为这篇就没私货了吗?不仅有,还不预警了呢。
唐 彩绘泥塑打马球俑
马球发源于波斯,经西域传入唐朝,又经过唐朝传到朝鲜和日本。马球古称“波罗球”(难道是Polo的音译?),初唐便已风靡全国,玩法是骑在马上用弯曲的木杖击球入网。鱼玄机“坚固净滑一星流,月杖争敲未拟休”写的就是打马球的场景。开元时,于阗国曾向大唐进贡两匹打马球专用马,因此谢弗推测上等的马仍然是来自中亚、西亚。
唐墓壁画 打马球图
这件俑的马四蹄腾空,腹部肌肉很紧实,像在发力狂奔。运动员身着李贤墓同款紧身马球服,神情专注地投入比赛,很生动。
黑人俑
唐 彩绘黑人戏弄泥俑
以前见过把这种黑人俑当做昆仑奴的,二者很容易混淆。
昆仑奴是被卖到中原为奴隶的东南亚人,张籍有诗为证:“昆仑家住海中轴,蛮客将来汉地游”。“昆仑”来自“Kurung
Bnam(扶南)”的音译,《旧唐书》有“自林邑以南,皆卷发黑身,通号为昆仑”。林邑指柬埔寨一带的扶南—真腊,孙老认为广义的“昆仑”还包括塔希提群岛以北、印巴次大陆以东的东南亚和印度洋中若干岛屿。
昆仑奴俑大多半裸,下身套个褌(读“昆”,意思是裤衩),上身斜挂一巾,脖子上套项圈,卷发。
这件俑只穿短裤,上身赤裸,皮肤炭黑,发型为细涡旋状,大眼睛、眼白多。
这种俑应该叫“僧祗俑”。僧祗来自大食人对非洲东海岸人的称呼Zanquibar的音译。唐人有把肤色深的人称为昆仑的习惯,因此把这类经大食人倒卖到唐的非洲人也称作“昆仑奴”。家里有僧祗奴,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僧祗俑出土得不多,西安裴氏墓中出土过一件,跟这件略相似。
“西域回响”展品规格之高,从一件小小的僧祗俑中就能看出来。(这展如果在博物馆办,效果会更好。)
唐 顶杆倒立俑
这种高杆表演叫“缘橦”,先秦时期就很流行了。一名力士头顶一杆,另有演员在杆上表演高难度动作。汉画像石里的缘橦杆上不止一名演员,多的可达9人。
力士的肌肉线条很饱满,怒目圆整的表情,杆上演员的身姿极富动感,小屁股圆溜溜的。如果蹲下看,能看到杆上这位还涂了唇彩。
唐 伎乐陶猴贴塑
展览有一组小猴子陶俑,这些小猴均出土于和田约特干遗址,年代是唐代。
约特干遗址的年代大致是中原的汉至宋代(边疆地区的文物年代很多时候不能直接套用中国历史学年表),文物强盗斯坦因认为这里是于阗国国都——这片深埋沙海的遗址也没有躲开外国文物强盗的荼毒。
这只小猴像是在敲鼓,有点像现在的猴戏。
斯坦因在约特干遗址采(盗)集(掘)了一些陶猴,他认为这些猴子姿势很污,有可能代表生殖崇拜,是一种提高繁殖能力的……护身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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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图是柏孜克里克石窟的《婆罗门奏乐图》,《霓裳羽衣曲》就是改写自西域的婆罗门曲,这个壁画被西方考古强盗带走了。
标题“所以绿窗琴,日日生尘土”出自白居易《五弦》,五弦是一种类似于琵琶的乐器。这句诗反映了唐代从庙堂到江湖,对胡乐的热情空前高涨,导致古琴遭到冷落的现实。在“西域回响”里展出的乐器,绝大多数也是胡乐。安史之乱以后,唐人对胡文化的态度转为谨慎、戒备甚至排斥。开个脑洞,减字谱在晚唐时期出现,可能跟文化风向的变化有关。或者古琴这种早早进入文人语境的乐器,在胡乐盛行的唐代并没有到“日日生尘土”的惨状,不然哪儿来那么多传世唐琴?
而且胡乐古琴也许并不是有它没我的关系。龚一先生写过一个古琴曲《春风》,就是用古琴弹奏胡乐,是新创作琴曲里面巨好听的一首。这曲子让我想起南疆五颜六色的巴扎,被暖风温柔地卷起的艾德莱斯绸。
还剩几件新疆石窟壁画伎乐天没po,宗教文物我涉猎不多,下一篇会非~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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