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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胡子老头的吆喝

白胡子老头的吆喝

作者: 郭林彬儿 | 来源:发表于2020-07-17 10:54 被阅读0次

    村里边的这种小院多的是,与我家隔沟相望的是东窑那一大家子,他家院子的北边有一道坡,坡上面住着这家的老祖宗,南边也有一个坡,这条坡又吊又长直通村里的主路。

    我也是经常不回家,回到家里就会问:东窑的刘明山还活着吗?这样问确实不怎么礼貌,倒也是情有可原。

    刘明山就是这家的老祖宗!打我记事起刘大爷就留着雪白的大胡子,像极了电视剧里的仙翁,我一直觉得他把拂尘变成了手里那根拐棍,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离谱的想法,总觉得他仙气飘飘的。

    他的个头并不高,夏天就穿着一件老式汗衫,倒也不觉得怎么样!冬天只要是穿上那件羊皮大衣,再到腰间束根绳,活像个被捆起来的粽子。

    用现在的话来说刘大爷是个“宅男”,也很少出山,经常坐在一块木头桩子上,两支手撑着镢头,他喜欢用镢头当拐杖。呆呆的坐着,一坐一上午一坐一下午,我没见过他有多余的动作,可是他的院子边除了乱长的蓬蒿,就是院里边种的菜,里面的葱长的可是真好,一棵棵高高大大的都快赶上树了!

    这院子东面是高高的墙壁直耸耸的落了下来,崖上长的藤蔓植物,细细长长的蔓荡在空中。北面也是如此,不过扣了一孔窑洞,装了黑乎乎的两扇门,每扇门上都箍了两条黑链子用来上锁的。旁边就是纸窗户,外婆家也是这种纸窗户,天热了会把纸都割了,留下一个个四四方方的木框框透凉风,天凉了再给糊住。

    院子南面就像是天堑隧道似的,两个山头中间隔了一条道,我不知道该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还是该感谢这个老家伙会挑地方,反正我确实羡慕这个仙境般的住所。

    院子西面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没有小山丘,就如同东面一样是个更高的崖很深的沟,他的儿就在下面这条沟沟口,也是这院子下面那个院子南边那条大长坡下住着。

    他儿或者他儿媳每天饭点时候,就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饭,出了自家院子拐个弯,爬一条又吊又长的坡,到了与我家隔沟相望,肝胆相照的那个院子里,和堂哥堂嫂拉上一会家常,询问今天各家都做的什么饭。总得撇上一会然后再爬一条又陡又峭的坡,就进了老爹的院子,然后换了上一顿的碗,再下到下面院子里再和堂哥堂嫂拉会家常,再走长坡回去。

    “上来送饭来了,你婶子”

    “哎呦,上来了,怪使里上呦”

    “今个儿,做(zou)里啥饭”

    “擀了一口面叶子”

    “俺小孬从他富平叔叔地里拔了一把芫荽,一会给你拿上一把,下了面叶子里怪好嘞”

    “不用啦,俺家里也快好了”

    ……

    “俺嫂子,我这就回去了”

    “你等着,芫荽都给装好啦”

    “不用啦,我这就走啦,不进去拿了”

    “呀,都装好了你这人嘞”

    “不啦不啦”

    “你等着”踱着小步争了出来塞到他婶子手里

    “俺家洋柿子红了,明天上来我给你拿上俩”

    ……

    刘大爷院子里就种了好多菜,我不明白她们妯娌俩为什么还要这样,谁也不清楚,毕竟外人都知道,这妯娌俩经常在她们面前嚼彼此的舌根。

    刘大爷的菜就是好,黑绿黑绿的叶子,菜熟了天热了,他也就不在院里那块木桩子上干坐着了,回来坐屋里头了。

    “啊…嘿,我…操…你个娘哎”,这是刘大爷先三声啊,四声嘿,气沉丹田洪洪亮亮的骂鸡呢!看院子里的菜,此时就是刘大爷的事了!种的菜难免会被鸡叨烂,还要经常看着,不然你前脚撵了后脚它又进了园子。然后大晌午刘大爷也睡不成了,远远的听着他一遍又一遍的“啊…嘿…,我操你个娘儿”,有时候鸡皮了,他再怎么喊鸡也不跑了,气的他从门框里丢出他的锄头大喊着:去你妈的!锄头落地砸起一抔尘土,吓的鸡儿们伸直了脖子,迈开大步,扑闪着翅膀四散的跑了,西面的吓的朝着沟底飞去,有时飞不好还要挂在沟底的槐树上。

    刘大爷确实是个懒汉,比我爸还要懒的那种,院子里扎的那个菜园子,歪歪斜斜的,一年比一年烂,也不说修理一下,还要一遍又一遍的撵鸡!又或许懒得修理园子也给他带来其他的乐趣,就比如痛痛快快的骂鸡,我妈说他这是借着鸡骂他儿子。

    看鸡这活我也干过,也没少挨我爹的骂:一天天叫你看个鸡,就知道你妈的看电视,明天我出门就把电视锁了箱子里,我让你这些龟孙看。我心里暗想着:我是龟孙子,你就是龟儿子,我爷爷就是老王八。

    有一次我姑姑骂我是龟孙子,我就问她:我是龟孙子,你就是龟儿子,那你就是骂我爷爷老王八。气的我姑非要用棍子锤我,吓得我撒腿就跑。

    不得不承认看鸡这活真的是费神费力,那天下午我妈从地里回来,把鸡都撵到圈里,让我挨个抓她挨个的给鸡剪翅膀和尾巴,这法子确实有效果。

    但是还有比较聪明的鸡,还是会想法设法的进园子里吃菜,每个柿子叨几口,整整叨了一个园子的菜。就我妈那火脾气岂能容得了它,于是我们与鸡打起了游击战。最终在我们午睡的时候抓到了这个鸡,我妈先进了园子里抓鸡,让我在门口等着,但是她身手不够好,鸡朝园子口跑来,我妈喊我拦住它,没成想我一棍子出去,把鸡给就地正法了!

    爱睡懒觉的我爸,那天没多睡一会,让我烧了一锅热水,他哼着曲子去屠鸡。我妈熬了一碗浆糊让他把鸡毛拔了,她给糊鸡毛掸子。

    晚上在吃豆角炖鸡块时,我在想刘大爷是不是也这样打死过别人的鸡,半夜偷偷炖了吃。

    刘大爷的嗓门确实够大,有次我二爸打文强的时候,刘大爷隔着沟骂我二爸:小平,我操你妈,你是有娘生没爹养的畜牲吧!打小孩能那么打嘛!我操你妈的!

    我二爸喊到:要你老东西管了

    “小平,我这把年纪都能给你当祖宗啦,你妈里个蛋,你就当畜牲吧”

    我二爸打文强确实很凶,我二妈在跟前哭着,一直拨楞着头声音小到都听不到:你把小孩打死吧,你把小孩打死吧!。

    刘大爷吆喝声一会比一会大,跟前的邻居都出来聚到二爸院子里,拉二爸的拉二爸,抱小孩的抱小孩,哄我二妈的哄我二妈!

    我大妈端起长辈的款:小平,不是我说你,小孩不是你生里,你还能往死里打么,我是给你当嫂子里,外人谁愿意说你!传出去不叫人笑话!

    文强眼睛哭的红肿,委屈的气也喘不匀称了,喘几口气就噎一下。

    刘大爷站在他家院边,时不时的找着机会骂两句。

    我就见他出过一两次山,头上抱着方巾,褶皱的皮肤里嵌着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牙上是常年抽烟挂上的黑渍,弯驼着背拄着镢头,刚好碰到我爷爷,两个人坐在土堆上拉家常,席间爷爷给了他一把秋苹果,他没抓稳滚落了一个,于是就拿着锄头勾了勾,然后捡起来一并放在口袋里,说回去嘴里没味了再吃。当时我明白了锄头对他来说确实比拐杖实用的多。

    唠了会嗑,他觉得差不多了,拄着锄头起身要走。他的背可真弯,我妈说他腰疼所以才那么弯的。

    有一年村里的老头老太接连的去世了,我听大人们说,这是阎王爷收人呢!这一个月死了好几个,今年还要再死几个呢!这话果真应验了,当年确实又死了好几个老人,从那时候起我才意识到人年纪大小意味着死亡的时间!

    每一天我都担心这刘大爷,我爱听他大早上的吆喝,爱听他骂鸡以及骂我二大爷,他的吆喝声抑扬顿挫有意思极了,人听了心里也舒坦也开心。我还爱模仿他走路弯着腰,头上包个方巾,一手拿着锄头“当当当”敲着地面响,一只手背在身后,歪歪扭扭的走着。

    这个担心我足足担心了20年,他也出了山住进了儿子在村东头盖的新院里,他的儿媳也不用天天爬坡送饭,和妯娌扯会家常维系表面的和谐了。她堂嫂一家也搬到村西头的房子里去了,反而因为住的远,再也没嚼过彼此的舌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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