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分享了陈忠实先生的《寻找属于自己的句子——〈白鹿原〉创作手记》的内容概括。我们再来谈一下,作者在书中提到的他对《白鹿原》小说人物的看法。
由于作者有个原则是尽量不阐释小说人物,所以他在书中透露的一些看法便尤为珍贵。
一、白嘉轩
白嘉轩可以说是《白鹿原》小说中的灵魂人物。
是《蓝袍先生》,引发了作者对《白鹿原》的创作意念。《蓝袍先生》是篇8万字的中篇小说。
作者在《意料不及的写作欲念》中提及,蓝袍是一种封建桎梏的象征,而蓝袍先生的心理结构形态发生过几次“颠覆和平衡”,徐家的门楼上刻着“读耕传家”。
在小说《白鹿原》中,我们能看到,白嘉轩在祠堂主持仪式时,穿着蓝色的长袍,他的思想封建顽固,而白家的门楼上,也刻着“耕读传家”四个大字。
当然,《蓝袍先生》的作用,只是引发了作者对长篇小说的创作。在后来的酝酿中,作者听到一位近门爷爷讲述的家族简史,其中就提到了作者的曾祖父。那位近门爷爷说,作者的曾祖父“个子很高,腰杆儿总是挺得又端又直”。
作者写道:“此前我已经开始酝酿构想着的一位族长的尚属模糊平面的影像,顿时就注入了活力也呈现出质感……也就在这一刻,我从县志上抄录的‘乡约’,很自然地就融进这个人的血液……”
作者忌讳评价他笔下的小说人物,但是从他的文章中,我们能看出他对小说人物的理解。对于白嘉轩这个人物来说,他的外形和内核,作者都有清晰的安排。
在阅读小说时,我们可能会忽略白嘉轩和《乡约》的关系。事实上,《乡约》是构成白嘉轩这一人物的“骨架”。他的思想行为很大程度上是受《乡约》的影响,他所做的大多数事情,也是在践行他所信奉的《乡约》。
在把握了小说人物的外形和心理结构之后,作者还要展现人物心理的变化,他关注“原有的结构遭遇新的理念新的价值观冲击的时候,不同心理结构的人会发生怎样的裂变”。
在《从追寻到转折,再到删简》一文中,作者揭示了白嘉轩和白鹿原的关系。古老而沉重的白鹿原,它所背负的封建思想文化的影响,以及白鹿原上人们的心理结构遭受的冲击和平衡,都具象为小说中的一个人,那就是白嘉轩。
作者写“白嘉轩就是白鹿原”,也写“白鹿原就是白嘉轩”。白嘉轩这个人物形象,由此具备了一种象征意义。他的思想在承受各种冲击。他顽固,但是逐渐被动地发生了改变。
这里要提到一个词,“剥离”。
上世纪八十年代,无论是作者在乡村的工作中,还是他出访国外的见闻,甚至小到一双皮鞋、一支口红、一盘鳝丝等等,都能引起作者思想的震荡。时代在快速变化,人要及时完成思想层面的更新。
而“剥离”,就是一场思想和精神上的自我革命。
“对于昨日既有且稳定了不知多少年的理论、观念,且不说审视、判断和选择的艰难,即使做出了劣和优的判断和选择,而要把那个‘劣’从心理和精神的习惯上涤荡出去,无异于在心理上进行一种剥刮腐肉的手术”。
白嘉轩和他的白鹿原,都在经历一场“剥离”。
对于白鹿原来说,它也经受着时代浪潮的洗礼。原上的“剥离”,是对陈腐的封建观念的去除,但几千年的思想文化难以一时改变,所以“原的剥离”又是缓慢的。就像白嘉轩,经历了腰断、眼瞎之后,依然对新思想不为所动。但他硬撑不了多久,改变必将发生。
二、田小娥
在《卡朋铁尔的到来,和田小娥的跃现》一文中,作者讲述了田小娥这一人物的诞生过程。在正式写作小说前,他在翻阅县志时,看到记载的大量的贞妇烈女,“竟然产生了一种完全相背乃至恶毒的意念,田小娥的形象就是在这时候浮上了我的心里”。
那些县志上记载的贞妇烈女,原本是作为榜样而存在的,但作者却看到了她们风光背后的凄惨。于是,他萌生了一个想法,要塑造一个“纯粹出于人性本能的抗争者叛逆者的人物”。
田小娥人生的关键词是“叛逆”。但是她的目的却十分简单,只是希望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而已。
田小娥对白鹿原发出的挑战,声音虽微弱,但却是她用尽全力的呐喊。
但她的失败是必然的。就像作者写的,“在严过刑法繁似鬃毛的乡约族规家法的桎梏下,岂容那个敢于肆无忌惮地呼哥唤妹倾吐爱死爱活的情爱呢”。而且,田小娥的反抗又是“盲目的”,所以失败在所难免。
作者幼时曾听闻,村里某个年轻媳妇因逃婚,被全村人用“长满尖刺的酸枣棵子”责罚。小说中,田小娥就曾因为作风问题,遭受了类似的惩罚。
关于田小娥这一人物,反抗是她的内核,但是提起她,又难以避开她大胆的作风。作者在《关于性,庄严与挑战》中,阐释了他认为适当相关描写的必要性,因为被封建道德束缚的情感层面,也是支撑白鹿原人们的心理支撑之一。他还为写作建立了3个原则:“不回避,撕开写,不做诱饵”。
三、朱先生
朱先生,是作者刚萌生《白鹿原》创作意念后,头一个浮现到他眼前的人物,也是小说中“唯一一个有比较完整的生活原型(即生活模特)的人物”。
朱先生的原型是程朱理学关中学派的最后一位传人牛兆濂。作者从小便听父亲讲过牛才子的故事。而且,作者在写作前查阅过的《蓝田县志》,正是由牛兆濂先生作为总撰编写而成的。
《蓝田县志》是牛兆濂先生生前最后一部著作,是他和8个编者共同完成的。不难想到,《白鹿原》小说中的朱先生,也有类似的经历。
由于自小听到的牛才子的故事大多具有神话色彩,作者对朱先生的塑造并没有信心。但是当他看到县志中牛兆濂先生亲笔写下的几段评论文字时,他感到“一个活生生的可触可感的牛才子站在我的眼前”。
作者还搜集到一些牛才子的真实事件,其中就有发表抗击倭寇的宣言,想去中条山抗日却中途被劝还,劝退清兵总督等等。这些都被沿用到了作者的小说创作中。
作者还破例解读了朱先生的“鏊子说”,他认为这一说法符合朱先生的文化心理结构形态。但小说人物的说法,和作者本人持有的观点,不是一回事,这是常识,不能混淆。
四、白灵、鹿兆鹏、鹿兆海
他们三人,是白鹿村少有的接受过新式教育的年轻人。
在《原上的革命》一文中,作者记录了几位革命者。其中,有一位生于白鹿原的在北京念过大学的青年,和陕西革命英雄刘志丹,他们的一些事迹让人想到小说中的鹿兆鹏。白鹿原上还有位名叫张景文的女革命者。她的一些经历,让人想到小说中的白灵。
对于白灵和鹿兆鹏的情感问题,在这篇文章中,作者也有一些解释。与白灵做假夫妻,并不是出于鹿兆鹏自己的私心。而且,因为观念立场的不同,白灵与鹿兆海的分离是必然的。白灵和鹿兆鹏的结合,也是作者对新的理想婚姻的抒写。
以上内容,均来自陈忠实先生《寻找属于自己的句子——〈白鹿原〉创作手记》一书。
此外,在作者的一些散文中,也写到了与小说有关的人物事迹。在《关中娃,岂止一个冷字》中,作者写到了中条山抗日。在小说中,鹿兆海也参加了这一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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