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王氏大仙。
等待了许久，门里传来些动静，一位脸上满是斑点，皮肤皱如树皮的老婆婆打开了半扇门。
她只开了个门缝，狭窄的门缝里，只见她面上带着警惕，眼里闪过一丝害怕。
温允柔轻声说明来意，“婆婆好，我闻到了你家中传出的药味，不知婆婆家中可有针灸用的长针。”
她侧过身，让她瞧瘫靠在她肩上的昏迷过去的柏言，道：“我师弟他中了毒。”
老婆婆细细地打量起她，身上未配剑，一身白衣似雪，垂落的袖口绣着金丝，闪着光，不像个修士，倒像是个精致的大小姐。
虽然眉眼冷了些，但老婆婆犹豫片刻后还是点了点头，示意她进来，然后转身进了屋。
运气还算不错，不需要再敲一家人。
温允柔扶着柏言进了屋，屋里并不是只有老婆婆一人，还有一位半头白发的瘦弱女人，她挺着个大肚，四肢纤细，身上的粗布麻衣异常整洁。
年轻的面庞配上半头白发，着实惹人生疑。
她似乎非常疲惫，撑着桌从椅子上起来，扶着腰缓慢移动，推开卧房的门，转头有气无力地道：“先进屋吧。”
温允柔带着柏言进了屋，把人放到榻上，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年轻女人，随后收到回了目光。
老婆婆很快将针具送来了，她一言不发的将布包裹的针递给了温允柔。
“婆婆，可否离开一下，我师弟脾气不太好，醒了可能会闹，伤着人就不好了。”温允柔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瓶药，接过布包时，把瓷瓶放在了婆婆手里。
“这是调理身体的丹药，药性温和，孕妇也可服用。”
老婆婆声音嘶哑，有些模糊不清，“谢过仙人了。”
这一张口，温允柔才发现她的牙竟已全部脱落，是那坠下的面皮挡住了她的面轮廓，叫人看不出她无牙的窘迫。
她弓着腰，步履蹒跚的去搀扶着年轻女人，女人和她长得无一点相似，想来那是她的儿媳，至于丈夫不得而知了。
可能死了，也可能活着，看榻上的单个竹枕，大概率是死了。
她回忆着当时温久意被扎的位置，给柏言扎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竞你不能指望这种荒村里能有一位药师，能有个赤脚医生就已是幸运了。
需要扎下的穴位并不多，她记性也很好，应该能解开致幻草的毒。
两刻钟后，温允柔取下针，静待柏言醒来。
又是一刻钟过去了，温允柔坐在床头，将额角靠在床架上，眉眼间难掩疲惫。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柏言指节微动，随之睁开了眼。
回忆起之前的所做所为，暴露了目地就算了，脸都丢光了，他又想再睡回去，最好是长眠不醒。
“我都干了些什么啊！”柏言无声怒吼。
长眠不醒是不行了，温允柔一直看着他呢，柏言也注意到了她的视线，顿时羞红了脸，耳朵火烧似的，连脖颈都染上了红意。
温允柔一手按住额角，一手扯上了他的胳膊，借力伏到了他的肩上，抓上了他背后的布料，哑着嗓道：“离开这个村子，带我一起。”
滚烫的气息拂在他后颈处，他抚上她的额头，他愣了一下，“发热了？”
是否要听温允柔的话离开，这是个难题，带着个发着高烧的病人御剑吹冷风，肯定是不对的，而且是不人道的。
再三思量之下，柏言决定先喂她吃药，等温度降下来些再带人离开。
他单手搂着身上的人，在储物戒里左翻右翻，终于找到了一瓶药，他凑近瓶口闻了，大喜，不是毒药，这应该是他身上为数不多的补药。
给温允柔喂下后，他开始思考自己的处境。
他暴露了吗，好像也没有，模棱两可的话，也没什么吧。
反正也死不了，他也就不想了，让一切随缘吧。
急促敲门声响起，咚咚咚—咚咚—
柏言望向门口，放出神识探察，敲门的是个凡人，不足为惧，他道：“进来吧。”
老婆婆推门而入，她一进门，就抹着眼睛开始掉眼泪，哽咽地道：“仙人啊，你给的药我儿媳一吃肚子就疼得厉害，还请仙人你给我们一个交代，这可是一尸两命啊！”
她定睛一看，给她药的那位仙人已经不省人事，现在醒着的是另一位，这位看起来可比给她药的还要好欺负。
身材瘦弱，如刚抽条的柳枝，看着还不比那个女的高，而且刚从昏迷中醒来。
“你是她师弟吧，你师姐的药可害惨了我们，阿鹂都疼得站不起来了，你们必须负责。”老婆眼里闪着精光，贪婪之色溢出。
柏言不吃这套，能从他这骗取钱财的只有卖得够惨的，可没如此理所当然的张手要的。
“怎么会呢，我师姐给的可都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啊，吃了别说站不起来，坐都坐不了，只能躺在棺里，你吃的真是我师姐给的吗？”柏言试图将温允柔拽着他的衣服的手拿开，他怕这老太婆说急眼了，张牙舞爪的发疯。
老太婆扯着嗓子就骂，“你个丧良心的，狗娘养的东西，你又没醒着，我看着阿鹂吃下的，你甩手不管，我这就去找王村长为阿鹂讨回公道，村长从前可是个大仙，要你好看的。”
这通骂柏言没啥反应，他穷到睡路边时，听过更脏的，不过对她所说的大仙他有点兴趣，这穷乡僻壤的，哪会有什么大仙，无非是个山野骗子。
“行啊，你将他叫来，咱们当面对质。”柏言用手指撩开温允柔落在他颈间的发，饶有兴趣地道。
老太婆见他丝毫不在意，心中有火，破口大骂，“不见得你是个好东西，跟你师姐搞一块了，不要脸。”
柏言对她的话丝毫不感冒，骂人的话前几月他见得多了去了，老太婆骂的在他眼都是小儿科。
说完她便气愤地甩门离去，寻她口中的王村长去了。
呼之即来，想来不是什么厉害人物，柏言丝毫不担心。
让她担忧的是温允柔紧抓不放的双手，他想一会打起来，不能抱着打吧，他现在的身高抱着她都挡视线。
不出片刻，那位王大仙就来了，他穿着个道袍，就是普通得不能普通的长相，既不壮也不高，只有修为还算拿得出手。
金丹，过于奇怪了，金丹极以上的修士避凡尘，以免牵扯上凡人的因果而修为难进。
赶着与凡人搭上关系的，要么是天赋过差止步金丹，到人间找优越感的，要么就是脑子有问题。
金丹期容颜定格，王大仙二十出头的样子，说明他天赋甚佳，排除第一个猜想，剩下的就是他脑子有点问题。
可看着又不像，在柏言东猜西想时，大仙先行说话了。
“在下王石磊，师出小门，是翰文学宫的学子。”他作了个揖，面色和善。
柏言听说过翰文学宫，翰文学宫是当今第一的学府，是悟道修习的好去处，当然也不是谁都能去的。
输文学宫每年都会给大大小小的宗门名额，名额不多，天一宗每年得到的名额也不二十多人，为了给小宗门一些活路，就算再小的宗门也会给一个名额，供个独苗，以期出个天才反哺宗门。
那些出身小宗门的，都会说师出小门，听起像一种谦辞，比说出不出名的宗门要体面的多。
“柏言，师门不死山。”拍言颔首。
他试图把外袍脱了，从温允柔的爪下逃脱，他刚打算解开衣带，温允柔就醒了。
她耷拉着眉眼，呢喃道：“师出…不死山？”
紧接着她捂住口开始咳，柏言实在是没想到，下山第一天自己就被扒光了底裤。
天可怜见，他还不能解决了扒他底裤的人，还得护着人家。
他轻缓地顺着温允柔的背，过了会人是不咳了，但她埋在他衣襟前不动了。
柏言微仰着头，想着等人缓过气后退开。
等了许久，没有动静，柏言只好自己动手，他的手触在温允柔前一点的位置，摸到了一手黏湿，吓了他一跳，他慌忙的将她的头抬起，入目便是一片鲜红。
温允柔双手捂着口，血从指缝中渗出，她双目茫然道：“我好像流血了。”
“什么好像，你就是流血了。”柏言已经六神无主了，用袖子给她擦着血。
擦了几下后，想起自己找到的那瓶药，还有剩下的。
掏出药瓶就要喂，倒出药丸他顿住了，心想是不是药有什么问题。
他闻过了没问题啊，认真思考了几息，他将药瓦分成了四等份，打算尝一尝，放到嘴前又停下了。
他背起温允柔就外面走，他要去城中找药师，王石磊挡在门口。
柏言面色阴沉，眸里泛着寒光，如夺命的刃一般。
“让开。”柏言道。
王石磊轻笑，“兄台，等一下。”
柏言太阳穴突突跳，火气立即就上来了，“我等你奶奶的腿，她死了，老子这辈子就得待山上了，你负责吗？滚开！”
他恢复成了本来的模样，样貌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只是眉心多了一点朱红，唇变薄了些。
身量也随之长高，从十七岁少年的模样变成了二十出头的青年，修为从金丹期变成了元婴后期，他放出威压。
整个人的气质从乖巧变得有些野性了。
王石磊在柏言变幻模样时就将身旁老婆婆推出门外，给人使了个眼色，让人跑远些。
威压之下，行动受限，他艰难地出声，“这位姑娘并无大碍，血是从鼻间流下的。”
“鼻血？”柏言侧头看身后温允柔。
温允柔还在消化柏言刚才的话，眨眼间变高的小师弟让她大为震惊。
见过为了身高垫脚垫的，从没见过用幻术将自己变矮的。
察觉到柏言可能是在问自己，考虑到自己不太乐观的处境，温允柔轻忍着晕眩回道：“是鼻血，鼻子有点疼，头又疼又晕。”
柏言蹙眉，收回了威压。
王石磊道：“是的，你先将人放下，诊个脉，我帮你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柏言并不信任王石磊，警惕地问道：“这落魄村子，你一个翰文学子来这做什么。”
王石磊扶起倒地的老婆婆将人安置到椅上，解释道：“这个村子是我的结业测试，这里灵兽泛滥，我是来此清剿灵兽的，我精通医术又是剑修，是最合适的人了。”
柏言将温允柔放在榻上，勉强相信了这位王大仙，毕竟时间来不及，从这到城里需要时间，耽搁了治疗就不好了。
“刚才多有冒犯，抱歉，这株通灵草作为报酬，能不能帮她治一治。”柏言态度软了下来，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木盒，交与王石磊。
通灵草是制作九品回天丹的不可缺的材料，通灵草长在雪山之巅，数量稀少，有价无市。
王石磊笑着接了，收进了储物袋中，心中惊呼遇到了冤大头。
收了好处，他上前搭上脉，片刻后他正色道：“可有服下去大补之药？”
“她发热了，很烫，我给她喂了药。”柏言忙把药瓶递了过去，“你看看？我只能闻出它有没有毒。”
分辨毒药是不死族刻进骨子里的本能。
这种事王石磊是不知道的，他只知道柏言不靠谱极了，什么药都不知道就敢给人吃，你个门外汉，光闻就能知道有没有毒？
他接过瓷瓶，仔细端详，在瓶口挥了挥嗅着气味，然后一言难尽的看着柏言。
“她发热，你给人喂吊命的做什么？”虽然里面有几种不明的草药，但剩下的皆是大补之物。
是他喂的药，柏言站在旁边看着靠坐在床头的虚弱温允柔，心中内疚，他问：“现在怎么办呢，能治好吗？”
王石磊斟酌着语句，“这位姑娘身体硬朗，并无大碍。”
“庸医！”柏言难以信服，怒骂道，“她流了那么多血，脸白成这样，你说她身体硬朗，无大碍？是不是得蒙上白布才叫有大碍。”
身份和目的全暴露了，柏言也不装什么乖巧了，这些天他像是水逆了一般。
从意外点火烧林到中致幻草，到暴露身份，没一件好事。
王石磊面色不变，淡声道：“兄台，不要激动，你只需要帮人把血擦干净即可。”
柏言气结，翻了个白眼嘲道：“我当然会给她擦，但你对病患不闻不问，我擦干净了有什么用，整理干净了好下葬吗？”
王石磊：“……”
他不明白柏言怎么总说蒙白布下葬的事，是因为日子过得不如意吗？还是所谓的相由心生，这位兄台之前莫不是干杀人越货的。
那他那不知效用的药和昂贵的通灵草就都有了解释。
这草来路可能不是很正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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