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

她的眼睛经常是无神的，嘴巴里来来回回好几遍才说的清楚自己想表达的意思。有时候说不明白眉头一皱，跺脚，表示自己的生气。

她最近摔了两跤。第一跤在家门口摔得，她说她喊我我没听到，自己爬起来，头发上全是土，脸上蹭破一块皮，膝盖上两个土印子，一进门眼睛里装着惊恐与委屈。然后就哭了，我问她是怎么摔倒的，她一直不停不停的说话。我说妈妈你一直说话是不是因为觉得很尴尬，她突然身体松了下来，说是啊，尴尬。接着就时不时想起来自己摔倒的事，傻乐一会儿。第二跤是晚上喝完米汤端着碗往厨房走，经过侄子放扭扭车的地方，摔倒了，距离上一次摔倒隔了三天。这次一起来她就开始笑，笑话自己。

回来这么多天，有两次我觉得妈妈眼睛里的光回来了，一次是在姥姥家，她努力掩饰自己语言功能的倒退，很认真的眼神在听着大家的对话；第二次就是她摔倒以后大笑的样子，好像回到了没病的时候。

晚上爸爸又叫了三妈和景叔叔来家里办年，他们在厨房里谈论着肉、肉、肉……许超在饭厅坐着突然很生气的开始抱怨爸爸毫无节制的买，用手把馒头捏的好扁好扁。所有人都在抱怨爸爸买太多东西，让吃饭变成了压力很大的事，爸爸还是在不停的买，做，端，劝吃，无果，自己吃掉，叹气，接着买……

回家有一天晚上最开心，爸爸带着妈妈在客厅做操，弟弟和我也在比赛举手臂，四个人一起大笑，娟娟在卧室带着瞳瞳睡觉。说起快乐，以前过年一家四口在卧室打跑得快，爸爸从银行换的新钱，一人一叠，结果我输了好多，弟弟赢了好多，有好多次笑到肚痛要尿。

家，真的是变了。过了半年，就在这一两天，我好像接受了，妈妈再也回不了从前的事实，明年过年回来她会成什么样子？会无法行走吗？还是会突然康复？

她到底经历着什么呢？日复一日的日子会无聊吗？词不达意的状态多久会抓狂一次？眼神呆滞的时候脑子里想什么呢？已经失去了运动的劲头所以才懒洋洋的躺沙发上看电视也不动弹一下吗？她为什么会这么短的时间连续摔两次呢？她是在骗我不让我担心对于摔倒的原因撒谎了吗？

人的一生到底怎样过完？

平安终老原来是最奢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