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踏阙璁珩
章二 安恙了无蹉跎日,一逼为学破九卷
父严逼学功名薄,子小顽憨偏习武。
荆条棍棒出孝人,九卷棋破子胜虎。
转眼十七载。
苏子笑已然长大,这一梦恍如隔世。
原来十七年前的夜宴只是南柯一梦。那夜之后苏沔亲访奉台山,结果根本不见智老仙人之影。
守观的小童戏言仙人已羽化登仙,飞升往了九天云海,听闻这番糊涂话,苏沔怎不知这小童的讽噱之意,气得他拂袖而归。
之后让苏子笑抓周也根本没出现过什么天地异象,所谓天星摇落,只是他做梦之景,一厢情愿而已。
只是苏沔未曾料及那一梦之后的十几年里,身体每况愈下,衰老的速度,肉眼可见,不过他半世风华也享透,人老,这本属天地固理。。
苏沔虽位极人臣,享尽天下荣华,可是心底的苍老感越来越强大,如此,在他有生之年,只想做的即是把苏子笑培养成材。
不说接管封文府这个烈火深潭,但是这偌大的苏府,可不能一朝湮没了,不然这苏家百世风华,也就毁于一旦,苏氏的列祖列宗也绝不会饶恕苏家的这个灭族罪人。
此天之下谁不知王朝上下,这些百世名家如峰林屹立,而且是各氏争锋,面上和气抬迎,私底却暗流交横。
各府名家皆自笼络人心,翻云覆雨,力图揽得王朝百世的鸿润巨利,其各家族私结暗交,其中诡谋黑心,路人皆知。这百世家族之利,极为庞大,所涉层面,达官百姓皆受其份,这其中垄断者,自然是这些百年世家之族。
只是可怜这些生在商贾巨族,百世官家的女儿,自己的人生无法自我掌控,活着也是看家族脸色行事。总以为父母会庇护自己,到头来即使再被宠溺也不过一枚家族棋子。就连婚姻大事都是为家族利益而牺牲,于是人间有叹曰:
“彪炳百世焕千秋,
光耀门楣付古流。
总惜名家女儿柔,
身贵不抵大黔首。”
苏沔思及至此,也不禁怅叹,还好子笑是男儿,不然,他苏氏所积累的巨利,也付了一水东流。
生女之家,利益与之息息相关,懂与不懂侍奉好夫家倒是不重要,只需联姻这名头落实即可。不惧水中翻船,即使翻了也无妨,毕竟谁家都会顾忌百年氏族的颜面,再憋屈憎恶也要欢天喜地站成统一联盟。
不过,唯一令苏沔不喜的就是苏子笑无心从学。十几年来,苏沔怕身体哪天扛不住,或是大限来至,一直用荆条逼促,荆条断了,便换棍棒。
苏子笑极不听苏沔之语,所挨之棍,不在少数。看在父亲苦心逼学的情分,苏子笑也潜心学习九卷长书,只是私底下有个特殊的爱好,就是习武。
几次被苏沔看得,都被狠狠棍棒教育。但是苏子笑年轻气盛,又值反叛年纪,被苏沔所杖,心里自然不服,长骂:“去他天的功名薄!学得也废物,不如苦习武,一日建功杀狄虏!”
苏沔无情杖打令得苏子笑心底愈是叛逆,近年来苏子笑脾性愈渐暴劣,张口闭口就骂天咒地,挨打的当然不会少,可是心中的桀骜,谁也降服不了。
今日,是苏沔考校苏子笑九卷的时候。苏子笑长年被打,性情躁狂,骂人也是带有文气,但是对严父,他还是心有畏悸。
苏府的望水庭,置建于活水源处,四周所围之长廊用大理石雕砌而成,整个望水庭,如一座巨大的岛屿屹立水上,庭基以一根庞然的石柱支撑,而这石柱乃天然而成。
庭下水面清朗如玉,中无花草,却有一股自然之生气,其间还不时有彩鱼往来翕忽,也不知是依何而存。水里庭檐倒影清亮如许,人影随水而动,天际云霞相映,也颇为一番雅适静幽之清美。
“父亲。”
闻声而观来者,正是苏子笑此人。眉宇颇带英气,如剑眉梢微挑,鼻间含带傲然,面颊极为刚毅,大有儒雅之味。不过其脚踏地板之力度,笃行之步法,可看出此人深谙武道。
“咳咳……”
苏沔起身严肃而视苏子笑,口中却是咳声两起,苏子笑这才细细凝视自己的父亲,发现他已是老去许多。
此时的苏沔已无当年的意气风发,手腕如铁,他于官道叱咤风云了半生也不过是繁华一梦的凡人。这一切,他也只能交于苏子笑,哪怕曾封尽天下之文的这双手,也带不走一分一毫。
“来一局……”
苏沔身前的玉桌所置一张棋盘,纵横交错,苏子笑一眼就明知,父亲欲考校他九卷之道,就蕴藏于这盘棋之中。
父子对视一眼,了然无语,坐下之后,苏子笑淡然一笑,手起子落,颇有放手江山阔之气概。
苏沔谋略极深,善用人心,棋道自然精湛恐怖。面对苏子笑,他不留一分情面,每一阵势的变换都是出神入化,不含亲意。而苏子笑长年被练,自然也将父亲的切磋之道研习得炉火纯青。
转眼棋落百步,黑白交锋皆不退让,苏子笑一子提落,苏沔一子又跟,横堵纵截,绞而不杀,乃欲擒故纵,围困之道也。
苏子笑脸上逐渐凝重,苏沔的棋风稳健如铁水灌注,杀招凌厉,围困之局,呈虎牢之势,看似平淡如水,实际凶险万分。
“可知九卷其实是一棋局,记载的皆是古今来最绝的残局。”
苏沔眼中拂过一抹精光,看着凝眉思索的苏子笑淡淡笑道。立时其食中二指交错,已然夹落黑子,此子一落,困局大成,苏子笑便是在五步之内必然落败。
苏沔望着棋局,眼中复杂莫名,看着苏子笑的眼光又颇为意味深长,叹道:“看来你研习九卷,也不过浅表耳。为父悉心培养你这么多年,你果然是顽劣不堪,不学无术。只专学兵刃害人之术,对为父所授之密卷置之废物!”
“非也,父亲,棋局未结,你这么大把年纪怎么也心浮气躁,现在就下定论是否显得有些唐突,或是为时过早?”
苏子笑闻言,脸上配合地笑笑,却无动于衷,声音透着一股智者的沉着淡然,让苏沔都有些震惊。
苏子笑一双眸子深深锁定这盘好棋,父亲逼得他冲进虎牢,如今棋数皆困,自然是高明。如若按常理顾忌己方之阵,白方断然不可胡乱动一子,不然全线皆崩,功亏一篑。
可是,按兵法,进退皆为攻,只要懂得舍弃之道,可化退为攻。若置子于绝境,父亲黑子落上,必阻后路,可是黑子集中棋力自会来牵制,父亲的虎牢之阵定显犄角之状,此刻举棋反击,其阵,全破!
可谓置绝境险求生,山穷水尽本无路,花灭柳暗也有生!所谓险,在于想不到,而以奇破敌。知己知彼,而出其不意,方百战百胜!
苏子笑一边思索之时,一边洒然落子,气定神闲之姿,有如长年冲锋陷阵,过关斩将之枭雄,又如坐观天下,指点江山之谋臣。此子,此气,不凡!
苏沔闻声脸色一变,本想说苏子笑死到临头不过是虚张声势耳,可是一观其落子之处,皆是死境,着实透着一股怪异。
苏沔欲探其棋路,守杀得当,殊不知已是落入苏子笑预料之中,苏沔所落每一步,都正中苏子笑下怀。
苏子笑起落五子,行云流水。下完棋子,淡然一笑,起身行了一礼,立在苏沔对面,轻轻说道:“父亲,你看今日这天气多好……”
“这,这……”苏沔不断招架苏子笑落下的杀棋,落了五子之后,他夹着的黑棋再也无法落下,整个人呆滞地定坐在原处,一双眼睛满是不可思议。
他做梦也未曾想到苏子笑居然转退为杀,绞灭他围困之黑子,把虎牢之阵直接给破了!这些看似是身处绝境,不足为虑的棋子,原来可以绝境逢生,化绝为杀,反灭对手!
这等高明,他觉得有些不认识苏子笑,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十多年来,何时这么雄狂过?这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把九卷长书研习得比他老子还精深!
“为父输了,这九卷长书,子笑你已深悟其道,望你在以后的漫漫人生路也可一用。”
果然是荆条棍棒出孝人,九卷棋破子胜虎呐,苏沔不得不服,心中长叹。看着苏子笑的眼光也多了些顺眼与心悦。原来这小子并非是烂泥扶不上墙,而是一直装狂不学而已。
苏子笑看着父亲欣慰的神情,心里也是欣然,眼眸眺望望水庭外的清水,也是一阵释然。让他放心一些,也好。
此所谓:“江水滔滔逐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雄狮百万不过纸,难敌少年志血刚。”
未完待续,精彩紧跟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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