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

  他一直以为能够与他相忘于江湖，很久之后，他甚至忘了自己，却没能忘记他。

  在远离平安湾的一个地方，有一个不大的村落，村落的北部有着一片不小的墓园，他是这里的守墓人。

  没有人知道他在这里守墓多少年了，从墓园成立的时候他就在这里。就连村落的长老也说不清他来自哪里又去向何处。好像他是专门为这片墓园儿存在的。

  守墓人每天只需要守着亡灵，守着他们安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而尽头便是他死去的那一天。他以为这样的生活不算糟糕，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有走出墓园的一天。他没有朋友，也没有在乎的人。有的只是一副安魂贴。

  术士来的那一晚正值三更，因为方圆百里只有这一家灯火。灯三更，候鬼神。守墓人问他，是鬼是神，术士挥了挥衣袖，凡夫俗子。 他们是这样认识的。

  术士术士懂些仙神，守墓人懂些鬼怪。两人到也容易聊起来，酒过三旬，更是无话不谈。只是守墓人从来没有关心过术士的去留，他以为，来便是缘，去也是缘。可术士有他自己的想法。

  南溟有河鬼，为术者当诛之。

  把时间拉回去个数十年。这个村落依河而成。人们耕种，打渔，生活富足。河是无源之水，又位于北方，所以叫做北冥。

  “那后来河呢？”

  有一天河突然变的很凶，它疯狂冲击两岸的庄稼和房屋。吞食牲口和无辜的村民。更是没人敢下河捕鱼。为了生存，长老带些汉子到源头处探索究竟。原因没明白，倒是想出了解决之法――挖渠引水。

  这是一个庞大的工程，男人们用铁锹挖出一条条的水渠，把水引到各个湖中。奇迹出现了，北冥的水，居然断流了。

  这里的人并没有觉得不适，甚至在北冥填了些土，种起了庄稼。只是庄稼不活。

  “ 之后呢，不了了之了吗？”

  “不是的。”守墓人说，“没有不活庄稼的土地，只是那里埋着北冥的河神。我知道，我能感觉到土下的亡灵。”

  守墓人，世代与亡灵为伍，他们有这样的能力。守墓人向这位术士说了很多关于村落的往事。再后来，人们不想让这片土地荒废，便成立了这片墓园。

  “为什么要填上这河呢？”术士以为，这并不是最好的选择，有鬼便诛鬼，有神就求神，为什么非要填上这里。守墓人也不明白，守墓人觉得自己只要守好墓就行了。

  你相信鬼神吗？

  术士的师傅，老术士年轻的时候遇见了一群难民。老术士心怀天下，他怜悯这些人，就为他们占卜了一个吉位。难民们朝着吉位的方向找到了一条河，依着河，他们建立了自己的村庄。这个村庄很富饶，在这条河的滋养下，人们生活和谐美满。

  因为这条河位于村庄的南部，人们就把它叫做南溟，人们爱戴它，尊敬它，甚至修建了一座南溟的河神庙。

  如果世界上所有的村落都是这样该多好。

  可后来，南溟的水越来越少，也越来越混浊，最后，南溟成了一条枯河。村庄的人十分恐慌，看着庄稼一天天的枯萎，他们决定派一位年轻人去找那个老术士。

  “老术士早就不在了，但年轻人找到了老术士的弟子。是你吧？”守墓人问。

  术士没有回答，他接着讲述，老术士的弟子并不关心民生疾苦，小术士以为，修道就是修道。

  “但你还是来了，为了你口中的民生。”守墓人有些惋惜，他不知道自己在惋惜什么。

  那年轻人来找术士的时候给了他一个锦囊，那是老术士留下的。术士无视守墓人的惋惜，他说，锦囊上说，这地下的不是神，是鬼，河鬼。

  二人沉默了许久，术士说，生老病死是人逃不过的宿命，即便是倾尽一生又能守护什么呢？活着的人应该好好的活着啊。术士向是在对自己说。但是守墓人哭了，他有些哽咽。

  第二天天一亮，术士便离开了，守墓人问他为何不完成师傅留下的任务。术士说修道就是修道，甚至不曾回头。

  生死有命，只是守墓人不愿意离开这里，这和他有没有想明白没有关系，他呆在这里太久了，也不想有其它的生活。

  在远离天堂湖的地方有一个不大的村庄，村庄的南部有一条河，这条河总于恢复了从前的生机。

  若一个人的一生只有一个过客，那一定会刻骨铭心。守墓人以为会与术士相忘于江湖，可即便是忘了自己，也没能够忘掉他。守墓人想起了那群被洪水吞没的人。

  那天他挣扎着睁开眼睛，才发现只有他一个人幸存，而他甚至不能让他们入土为安。他是怎么成为守墓人的呢，也许在他决定填平这条河的那一天他就是守墓人了吧。他看到这些灵魂徘徊在北冥之上，他收起了安魂帖，为这些灵魂建立了这个村落。

  烛火摇曳，守墓人醒了，他没有朋友，没有在乎的人，就连那副安魂帖都已经被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