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雪,依旧姗姗来迟。
早上起床发现,窗外白茫茫一片,远处的山上,近处的屋檐上树梢上,都落满了厚厚的积雪。
于是我拿起手机匆匆拍照,双脚也不忍心破坏一片圣洁之地,选角度,按快门,如此周而复始,乐此不疲。我不断选景不断地拍,注意力不禁停留在了三道湾洼,那凝结了几代人筚路蓝缕、上下求索的一方水土,那沉淀了自己十多年的成长记忆的地方。
我开始怀念起小时候,也就是在三道湾洼的童年。
小时候和小伙伴们在雪天玩耍,那是一番热闹非凡的景象,现在想来,依旧回味无穷。每逢下雪,我们一大群孩子便聚在一起,在天然简易版滑雪场(即一条较陡峭却宽阔的山路)上玩得不亦乐乎。伙伴们屁股上垫着大塑料袋,技术好的,从山坡上嗖地滑下来止住,然后神气十足地站起来,博得一阵喝彩。技术不好的,歪歪斜斜冲下来后便人仰马翻。一次又一次滑,一个又一个接连而下,直到大人叫回家吃饭,才会恋恋不舍地离开,心里还盘算着明天要继续。那时,滑雪的多半是男生,但也有胆大的女生参与其中。当时的我只做一个安静的观众,浑身裹得严严实实,如大狗熊一般,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但依然是快乐的。
春天时,我们放风筝,玩弹弓,当然工具都是自制的,这要归功于幼时超级棒的动手能力与非凡的想象力,捏的各种泥玩具也是栩栩如生。还会去比较远的地方挖辣辣与龙怕,读音是这样,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这样的写法对不对,也不知道学名究竟是什么,反正就是两种植物,前者吃起来有辣味,后者嚼在嘴里却甜滋滋的。当时我们从土里挖出来在衣服上蹭蹭便大口吃起来,也不知是否卫生。在那个没有手机与网络的童年,土地是极其重要的构成要素,相比于现在孩子的“被干净”与“被整洁”,我想我们大概幸福得多。我们不难发现,现在越来越多的孩子正渐渐失去与土地接触的机会,也失去了触摸生命本真的途径,古有女娲造人的传说,我想人类即使真的不是从土地中来,但都毫无意外地归向土地,终与土地融为一体。许多书上也都会记载,游子离乡前总要在身上带把土,华侨归国也会俯身吻一下脚下的土。
夏天,当然是我们当“小偷”的季节。杏子,梨,夏苹果,豆角,都会成为目标。即使被主人发现,也不会受责备,至多告诫我们不要折断树枝不要破坏。大概很多人小时候都偷过别人家的东西,不过我始终觉得,小时候的偷不算偷,那是一种在童真与好奇驱使下不怎么善良的却充满无限欢乐的无意识行为。在传统伦理维持秩序的农村,没有人会打着“私有财产不可侵犯”的旗帜上门闹事,在朴实憨厚的邻里看来,小孩子嘴馋,就让他们吃去吧!
深秋之际,烤洋芋是必须的。捡树枝,找洋芋,挖灶台,经过一番忙碌,洋芋散发着香气热气腾腾地出锅了,我们小心翼翼地捧着,大口咀嚼,边吃边笑,嘴巴脸蛋都糊得黑黑的,当被大伙儿指出来时,便抬起衣袖抹抹嘴巴,完全一副无所顾忌的表情。
童年的所有欢乐,我干瘪的语言似乎描绘不出一二。昔日回荡欢歌笑语的小山村,今已沦为废墟,荒草存生。近期,由于盘山公路的修建,改变了原有的布局;村容村貌需要,废旧庄院又被夷为平地,仅存的几孔窑洞,依稀记录着历代三道湾人的奋斗史。
曾和几位大学室友在某个夏夜提着半个西瓜到运动场席地而坐,一起在星空下畅想未来,也回望曾经。那晚,每个人的童年鲜活起来,我们尊敬自己,也尊敬那个时代,那没有手机与WIFI的岁月,毕竟认真而艰难地走过。随后还在感慨,不知道我们的下一代还能不能有机会感受到农村生活,他们对于农村,又将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张承志曾经写过这样一段话,“每一个回族青年,当他终于走出了荒裸赤贫的家乡,当他终于在城镇里寻上了一块立足地场,当他终于能学而优之后——我想,他必须作一次抉择。他必须直面父兄日晒雨淋黧黑渴裂的面庞和祖先的坟茔,他必须望着家乡那灼目伤神的风景作出决定:坚守或者背弃”。城市化进程中,一代又一代数以万计的青年背弃了家乡,甚至是逃离!
我想,生活在城里,成为所谓的城里人,并不存在任何与生俱来的优越性,户口本往上倒上几代,依然是乡下人。
生活在城里,成为所谓的城里人,希望只是一种生活方式的改变,而培植内心的修养,朴实善良的性格,平视他人的人格,都是不应改变的。
生活在城里,最终成为真正的城里人,也将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进步的重要标记,现代文明,资源优势,更好生活,这些离全国几亿农民,都将不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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