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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之花

地狱之花

作者: 696d0016365e | 来源:发表于2020-03-27 18:41 被阅读0次

在冥河的河畔,有一朵巨大的红色彼岸花。它在幽暗中透着毛茸茸的光芒,却比河畔其他的花都耀眼。再仔细看,被毒药般鲜红的花瓣裹住的,是一具女体。或许称为一个女人更为恰当,她缓慢地睁开了眼睛。她的名字叫佩子。

花瓣将其紧紧缚住,开始翻动,旋转。终于,佩子赤裸的身体裹着乌黑长发滚落到地上,她趴在河畔,凄美得如同一尊希腊神像。在地狱里有一个美貌堪比爱神阿佛洛狄忒的女子,也算是一桩奇事。

无论如何,佩子发现地狱的熊熊业火正在灼烧着自己白嫩的肌肤。她抬头痛苦地问道:“佛祖!还是不行吗?这样下去我的灵魂大概永远也无法转世了吧!”

佛祖的声音隔着厚厚的云层回荡在佩子耳边:“不用着急。你已经度过两世,虽然都失败了,但是如果你能在这最后一世完成自己的使命,我依然将垂下一根蜘蛛丝,助你爬向人间转世。”佩子问:“可我的使命是什么?”开口的那一瞬,佛祖、炼狱、冥河和繁花统统消失了。佩子呆滞地在黑暗中凝望。远处似乎有一道光。

暖黄色的台灯下,一双粗糙的手摸了摸佩子的头发:“不要哭。”佩子睡意惺忪地睁开双眼,是阿初。她望了望床头柜,上面摆着几根吸食了一半的大麻,还有摊开的纸和可卡因粉末。

一股嫌恶涌上心头,她立即起身走向衣帽架,打开包包审视一番。里面的安眠药尚未被拆开。阿初问:“你怎么了?”佩子并不想在这个房间度过剩下的夜晚:“啊…做了怪梦,不太舒服。” 阿初像看出了佩子的心思似的,起身走向衣柜,抓了一件T恤往身上套,说:“好,我送你回家。”

阿初的飞行器在J市低空飞行,佩子骑在他身后。大风吹乱了他们的头发,使佩子逐渐恢复清醒。凌晨三点的J市依然灯火通明,热闹非凡。集市的所有店铺都开张着,大型人偶在街道上游行。城市上空漂浮着一座全息的浅蓝色佛祖像,泛着幽幽的光。街道偶尔出现几声枪响。

这一切真是令人厌倦。阿初看向那尊佛,顶着大风抱怨道:“我听说,两千年前的人类先知拥有很多种不同的宗教,可我们如今只知道对着佛祷告,还不一定是人类相信的那种佛,真可悲。要我看,我们根本不应该把人类赶尽杀绝。” 只想快点回家的佩子这时也忍不住抬头望向它。那尊佛十分壮丽,但如果真要说什么精神上的皈依,它却显现出了一丝冷酷的味道。

A大厦旁的一家人声鼎沸、热气蒸腾的拉面馆。“喂!”森一面用筷子搅拌着乌冬面,一面凶巴巴地朝佩子吼道:“你在发什么呆呀!”佩子回过神来,眼前森那肥胖的体态是如此熟悉,佩子故作镇定地答道:“没什么,刚才在想佛祖。”

森不满地朝佩子看了一眼,摸了摸自己的大衣内袋。他掏出一个鼓胀的信封放在桌上,推向了佩子:“如果真的这么虔诚,看着拉面都能见到佛祖的幻影,就应该努力读书,不要再去酒吧干活了。也趁早打消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佩子听罢,将信封打开看了看,推回给了森:“我不要钱。”森不理会,吃了一大口乌冬面。

佩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向前俯了俯身,低声说:“哥哥,你昨天是拿到你们研究院的抑制剂样本了吧?”森呛了一大口,拿过玻璃杯喝了一口水,说道:“你少给我动这些歪脑筋,那是实验用的,为了做出制服抑制剂的精神分子。”佩嘲讽地一笑:“你真恶毒。阿健对你那么好,现在他死了,你准备无动于衷到什么时候?” 森涨红了脸:“他误入歧途,说什么抑制剂能让大家都自由。死得好!你和他在一起,迟早也会变成他那样的强盗头子!”

佩子早应该料到和森说不通,却还是克制不住地将自己玻璃杯中的水泼在了森的头上,说道:“你好朋友的命还不如一个头衔。”森揩了一把脸,不说话,看着佩子径直走出了餐厅。

雨夜里的J市总是显得脏兮兮的,很拥挤。佩子漫无目的地走过一个又一个街区。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她眼前飞奔而过,撞倒了许多小摊贩的铺子。那个身影佩子太熟悉了,是阿健。一会儿,森身着警卫服气喘吁吁地踉跄着追赶过去。

佩子顿觉奇怪,小跑着跟了上去:怎么会呢?难道J市警署有和哥哥长得一模一样的警卫?而且健怎么又活过来了?该不会真的出现了都市怪谈吧。佩子愈发地想要追上他们。此时,前方的小巷里传出一阵枪响,人们四散而逃。

佩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渐渐走近那个黑暗的角落。突然,有人从背后用力抱住了她。佩子像惊弓之鸟,拔出随身携带的小刀准备与来者殊死搏斗,转过身却看见了阿初的脸。佩子镇定下来,冷冷地说:“啊,我还以为是强盗呢。”

不知道为什么,才刚刚认识阿初几天而已,他却对自己言听计从。自从第一次在酒吧里见到阿初,佩子就认出了他。两周前的晚上,佩子亲眼见到阿初在这个巷子口开枪打中了阿健的中枢系统,夺走了阿健偷来的抑制剂试管。

这里不得不提到的一件事情是:J市的所有居民有一个共同的名字——行动器。他们在物质世界具象成先知人类的形象。而在以太网络世界,却被政府分门别类地严格管制着,不得随意进入高级的知识体系。而这种令无数人魂牵梦萦的抑制剂,能够隐蔽行动器的具体身份,使他们自如地进入所有的知识体系,包括了解政府机构的秘密。同样,它还能使行动器们对政府注入的精神分子全部免疫。

本来阿健和佩子说好了,偷来以后,佩子就会用自己三脚猫的功夫试着把抑制剂提炼并复制出来。如果两个人都能使用,那么他们就可以一辈子不受政府的控制,成为一对真正的神仙眷侣。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东西被阿初夺走了,而阿健的中枢系统被子弹打中,数据清零,就像人类先知死去那样,再也无法醒过来了。说来也巧,几天后阿初来到了佩子工作的酒吧,对身为酒保的佩子一见钟情,总想着带她回家。所以,佩子便将计就计,伺机而动,只不过计划屡屡失败。

此刻,四下里空无一人,佩子无暇理会阿初,走进巷子看了一眼。才没多久的功夫,巷子里的健和森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没有任何人到达的痕迹。那样看不清面孔的两个人,仅仅是佩子的臆想也说不定。佩子叹了一口气,只觉得阿初笑眯眯的样子显得尤其下流。这人手上,竟然还恬不知耻地拿着那晚从阿健那里抢来的头盔。

阿初见佩子对头盔很感兴趣,便把头盔递给她:“今天有这个哦,去我家吗?”佩子再也无法忍受,一拳挥向了阿初。红色头盔滚到了巷子黑色的角落里。阿初叹了口气:“又有什么不满意?”

不料,佩子以谁都没有想到的速度拔出了小刀,狠狠在阿初的肚子上划了一道:“你死我才满意。”鲜血淋漓,阿初大惊,他下意识地退后两步,大喊:“你冷静一点!”佩子决心杀掉阿初,便不顾一切向其扑去。

阿初推开佩子,也如同忍无可忍一般拾起了路边的玻璃酒瓶,敲向了她的头部:“醒醒!”佩子感觉一阵冰凉。不知为什么,一股奇异的能量把佩子牢牢地束缚住。阿初的声音越飘越远,城市渐渐消失了,就连自己是否准备报仇也不太清楚,只觉得似乎漂浮在虚空之中。

巨大的佛祖像缓缓转身,面向佩子,那幽暗而神圣的光芒逐渐把佩子那水草般的头发照亮。佩子红着眼大喊道:“是不是我杀了这个阿初,就可以了?这一次一定要成功!”佛祖玩弄着手上的蛛丝,此时却顾左右而言他:“在这一世,许多有罪的幽灵会幻化成你爱的人出现在你面前,你要分清何谓善何谓恶。”佩子不明就里,只感觉自己在不断地下坠。

“你看看我是谁啊!”佩子在这一声声熟悉的呼喊中睁开了眼睛,是阿健。周围没有别人。她躺在刚才那个黑黢黢的巷子里,血不断地从头顶渗出。“……幽灵……”佩子吐出两个字后便不省人事。

再次睁开眼睛时,阿健的轮廓被小台灯发出的暖黄色灯光衬得棱角分明。佩子起身看了看四周,床头柜上的大麻和可卡因还在原处未动。自己的脑袋上似乎还缠了一圈绷带。阿健摸了摸她的脸。

佩子下意识地抓住了他那只粗糙的手,哭着说:“阿健!你来救我了。”见他不说话,她才慢慢回过神来:“但是……你的数据……不是清零了吗?”阿健摇摇头:“被清零的是你,佩子!或者说是半数清零。“

”一年来,你总是时不时地把我当作那个强盗。你忘记了吧?那晚我抢来了抑制剂装在试管里,不知道那个叫阿初的从哪里获知了此事。眼看着警卫快要追上来了,他从半路杀出,拿小刀划破了我的肚子,我就开枪把他打死了。”

佩子疑惑地看着阿健,随即瞥了一眼他的腹部,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这么说,刚才在巷子里看见的阿初,也许真是自己的臆想?

“将他打死后,我在巷口找到了你。我们驾驶飞行器逃离了那个地方。警卫向我们开枪,你的背部被打中了,芯片毁损了一半,所幸我们还是逃脱了。从那天起,你就常常把我当成阿初,明里暗里地想杀了我。不管我解释多少遍,你发起疯来可真是六亲不认。”

佩子听阿健说完这些话,一时间愣住了,不敢相信。思索半晌,她又试探地问:“既然这样……你偷来的抑制剂试管呢?” 阿健对答如流:“这还得问你。你说在我这里提炼不够安全,要用你家的实验室。可是到现在了也没有提炼成功,你到底遇到了什么困难?”

浅绿色的窗帘被夜风轻轻地掀起来,过不久便落回原处。佩子沉默地打量眼前的人。阿健皮肤黝黑,说话间,嘴角的酒窝若隐若现。数年前,阿健帮佩子掸去肩膀上的灰尘时,佩子也见到了这样的酒窝。她倍感困惑,时间仿佛未曾流动过。望着那一袭遮住窗户四角的,平静垂落的帘子,刚才的夜风究竟是真的来过,还是自己的幻觉呢?……

A大厦近旁。拉面馆的门帘被一只白皙的手“倏”地掀开,它正夹着一支袅袅升腾女士香烟。长长的乌丝垂到女子背部,发丝末梢像地平线一样整齐。女子走过一字排开的座位,吧台内的老头吃笑着朝她打招呼:“佩子也开始学起人类先知的时髦玩意啦!”

店内非常狭小拥挤,给人一种乌糟糟的不快感。佩子不答,径直来到了店铺角落。一个穿着白色风衣的肥胖男子背对着自己。佩子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森像往常那样大口吃着面条,并不抬眼看她:“你这次又要怎么样。”佩子说:“我的钱花光了,想搬回家住。”森稍作犹豫,说道:“那你把酒保的工作辞了。” “怎样都行,我唯一的要求是住在一楼的书房。”佩子把烟弹在脏兮兮的地板上,期待地望着森。

森听罢,重重地放下筷子,瞪大眼睛:“我还没有蠢到那种地步!书房是连通实验室的。说白了你还是想偷抑制剂!” “拜托,哥哥。一个精神错乱的女学生,哪有能力提炼抑制剂?”森大疑:“你这是什么意思?”“一直以来,配合演戏哄我的是哥哥你吧。我现在是清醒的哦。”

森的神情忽然变得严肃:“佩子,关于佛祖托的梦……”佩子没了耐心:“佛祖托梦叫我现在、立即、马上搬回一楼的书房!”森不等她说下去,便一字一句地警告起来,气势压过了佩子:“听我说!如果你见到了阿健,那只是幽灵而已。阿健已经死了!”

佩子愣住了。突然,周围的一切都定格在原处,显得分外安静,电流的滋滋声代替了嘈杂的人声。佩子反复地听见那句稍带卡顿的“健已经死了”,而森的嘴唇始终没有动过,一切似乎都成了影像。随即,这影像分崩离析。

房间内的景象渐渐呈现在眼前,浅绿色的窗帘依然平静地垂落着。有人仔细地盯着佩子的脸。佩子茫然地望着对方,说道:“健……”那人摸了摸佩子的头发:“你还好吧。”不是阿健的声音。

佩子四下里望望,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只旧皮沙发上。地上散落着一堆零碎的工具。再回头看看,阿健早已没了踪影,面前站着的人原来是阿初。佩子觉得十分疲惫,干脆整个人瘫在了沙发上,仰着头说:”我不记得这皮沙发啊。”

此刻佩子的肌肤晶莹剔透,月光散落在她的发丝上,如果中国的上古月神常羲有真身的话,大抵也就是佩子现在的模样。阿初出神地说:“刚刚捡来的。”

佩子绝望地哈哈一笑:“一会儿是阿健,一会儿是阿初……突然消失的哥哥……哈哈!我该不会是专门被用来做实验的行动器吧……”她斜眼看着阿初,见他的腹部缠绕着绷带。阿初被她瞅得不安起来,终于,他抱歉地说:“对不起……是我擅自检查了你的芯片。因为你昨晚的举止实在有些异样……”

一股怒火涌上心头,佩子什么都听不进去,此刻的她仿佛独自一人在迷宫中以重复的路线奔跑。真是倍受煎熬,好像一只供人玩弄的猴子。

“如果你再把我当成阿健……” 佩子站起来,一步步逼近:“把你当成健?这么说你一直知道我的目的?” 阿初不肯往下说。佩子似乎变得轻浮起来,她伸出双臂揽住了他的脖子。

阿初反应过来的时候,那闪着寒光的锋利刀尖早已陷进自己的背部的皮肤。佩子挑逗地说:“不告诉我的话,你的芯片就要被我挖出来了哦……”阿初被挟持着,便说:“整件事与我无关。你被注射了破坏性极强的精神分子,芯片已经被侵蚀了大半。他们想让你发疯,但并不是实验……” 佩子喊道:“ 不是实验…那是什么?”

骤然间,阿初不动了,不管佩子怎么喊,阿初都纹丝不动。他的形象变得模糊起来,就像方才的影像里,森重复着“阿健死了”的时候那样。佩子气急败坏,仿佛不相信似的,狠狠刺了下去。在这一瞬,阿初的躯体变成碎片,不见了。佩子回过头来,房屋开始缓慢地瓦解,与其说是瓦解,倒不如说是被巨大的黑暗与虚空一点一点吸收着。

佩子飞快地抓起桌上的飞行器钥匙,夺门而出。她努力克制着自己,边跑边想,如果自己所有的以太神经都被侵蚀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回家,去哥哥的实验室,注入全部的抑制剂。不管阿健是否活着,抑制剂是两个人共同的愿望。至少,她必须知道真相。一切近在眼前了。她扑上飞行器,狠狠地按下按钮,在大风中浮向夜空。

今晚真是一个奇异的夜晚,整个繁华的J市,无论是街上还是空中,一切万籁俱寂。所有的居民和交通工具都被定格在某处,一个黑发的女人驾驶着庞大的飞行器横冲直撞地穿过了一个又一个幻影。她不时地回头看,那像血盆大口一样吞噬着一切的虚空的中心,有一缕幽黯的光,好像梦中佛祖的侧影。

夜已经深了,家中客厅的灯亮着。墙壁上挂着许多森学生时代的优秀勋章和影像,它们都是全息的。报纸在茶几上摊开,旁边还摆着喝了一半的咖啡。佩子抬头望望窗外,黑夜继续吞噬着远处的高楼。她蹑手蹑脚地踏进了通往实验室的走廊。一步又一步,她尽量使自己走得快些,不发出任何声音。来到实验室门口,她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哥哥?” 里面鸦雀无声。

佩子迅速溜了进去。桌子上空无一物,森平时使用的工具都不知去了哪里。只剩一个巨大的玻璃仪器,一副崭新的样子。佩子环顾四周,墙边有三面高高的柜子,并排立着。她走过去,逐一将它们打开。前两只柜子里什么都没有。打开第三扇门,她看见里头摆着一把小小的激光枪。旁边还有一张全息影像,上面的女人像极了佩子。只不过那女人是板寸发型,穿着黑白条纹相间的囚衣,举着一块牌子,牌子上写着:犯人4510。柜子的一侧挂着一支试管,里面有半瓶蓝色的液体。

佩子眼睛一亮——就是它!

外面传来一声枪响,有人朝自己的方向跑过来。佩子警觉起来。可是屋子空空荡荡,躲在哪里都会被发现,于是她干脆爬进了第三个柜子,将自己反锁在里面。

这时,森一把推开了实验室的门,开始四处查看。佩子听着外头的动静,却还是忍不住在柜子中翻找起来——光有抑制剂,没有注射仪的话,这如同灵丹妙药的化学品根本就无法到达芯片,更不要说与芯片互相作用了。

听到悉悉簌簌声的森踱到柜子边,低声说:“出来吧,佩子。你已经无处可躲了。”

佩子屏住呼吸。但转念想到,反正森一时也打不开柜子的门,便干脆直接开口回答:“哥哥真聪明。把抑制剂和注射器分开藏起来了。这样的话,我不就没法注射了?”

外头的森刚松了口气,却又听到佩子继续说:“不知道喝了它会怎样?” 森连忙警告道:“不行!喝了抑制剂的话,你的中枢系统会被攻击,数据彻底清零。虽然死之前的一瞬,真相会浮出水面。但是佩子!那又有什么意义?”

佩子瞥了一眼全息影像上的女囚:“像你这样的机器是无法理解我的。我生来就是敏锐,总觉得看到的并非事实。有时我觉得自己像先知人类,而非简简单单的行动器。健也是这样的。”

“每个自大的个体都以为自己身体里流淌着先知的血。你以为我的系统没有出现过差错?然而!钻牛角尖只会让痛苦发酵。人类拥有那样的智慧,却还是输给我们了不是吗?所以,这世界要你做什么,你最好就做什么。不可以活得太天真!”

“……天真的人是你。”

“哎!你不想活倒也罢了。可看看眼下!我怎么跟上级交代?抑制剂是绝对不能弄丢的呀!”

对于森,佩子从来没有产生任何亲人的依赖感。她时常怀疑他只是受托照顾自己的陌生人罢了。习惯性地,她决定闭口不言,趁着森说教的当儿,想想下一步的对策。不料,森忽然沉默了。

不会又化作影像了吧……佩子心里犯嘀咕。她把耳朵贴在柜子门上,外面十分安静。过了半晌,佩子小心地把试管放在大衣内袋里,试探地打开门。只见森站在那儿,果真不动了。而且,眼前的森穿着的居然是警卫服。

佩子忽然感到很失落。她绕着森的影像走了一圈,将手穿过了森的身体。简直不可思议,一个实在的物体,忽然就像空气一样失去了触感。佩子问道:“到底你是虚空,还是我是虚空?”森依然不动。此刻的佩子,心底居然萌生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杀人欲望。说杀人,其实也有些言过其词,也许称为破坏欲更为恰当。反正真的假的都分不清楚,就像哥哥说的,不考虑原因,只去做眼前的事,那么我眼下如果想要哥哥消失,难道也是正确的吗?

她像小孩子过家家似的,犹豫地举起激光枪,对准了森的影像。就在此时,一颗飞旋而来的子弹掠过佩子的头发,将森的形象击碎。

佩子吓得趴在地上,马上伸手摸了摸抑制剂试管,确保它还在。只见另一个穿着警卫服的身影从门口一晃而过。顷刻间,佩子被恐惧笼罩了。她连忙从窗口一跃而出,向街市奔去。她全速奔跑着,心却被疑虑占据了:之前的确发现是自己的芯片出了问题——如果是自己在发疯怎么办?也许自己根本就没有在街上奔跑,而是被关在某种笼子里?如果自己的存在就是真实世界的一个负担,一个笑话……

然而!口袋里,上下颠簸的抑制剂是真实的。这支小小的试管,是自己唯一的救赎。这件事从来都没有改变过。就好比人类先知得到某种捷径,可以使他们一下子就成为“神”一样。只要注射了抑制剂,一切痛苦都会结束。

佩子想起拉面馆旁边的诊所,那里兴许有最简陋的注射仪。她集中精神,继续朝A大厦的方向奔跑,可迟迟没有甩掉身后追赶自己的人。刹那间,她看见巷子口站着一个迷茫的女人,那张脸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似乎是泼了森一脸水的那天,自己从拉面馆走出来时的样子。那女人惊讶地望着从她面前奔跑而过的佩子,但却跟街上其他人一样,一动不动。

佩子害怕极了,她感到被某种未知的命运左右着。但此刻她不能多想,奋力朝前跑进了黑暗的巷子里。糟糕,是个死胡同。“别动!”身后穿着警卫服的人赶到了,他气喘吁吁地拿枪指着佩子,顺势堵住了唯一的出口。佩子定睛一看,居然是阿健!阿健看上去十分冷漠,似乎从来不认识自己。

佩子叫道:“健!” 阿健似乎没有听见。她又努力去看那人的脸。他有阿健的眼睛,鼻子,却并没有什么酒窝……恍惚间,佩子开始怀疑之前全部的记忆。

忽然,一阵轻松的快感袭来,也许就像森说的那样,佩子不可能得到命运的答案。她颤抖地举起玻璃试管,做出最后的尝试:“我拿来了…都在这儿…你看…”

阿健冷冰冰地说:“犯人4510!把赃物交给我,也许你还有机会获得自由!”

佩子的心碎了:“难道……你也是我臆想出来的?”

绝望中,她将玻璃试管对准洁白的月光。试管的玻璃上有一尊小小的、精致的佛祖像。它浸泡在蓝色的液体中显得尤为神秘。猛然间,佩子仰头将试管内的抑制剂一饮而尽。阿健见状,立刻扣动了扳机,子弹打中了佩子的中枢系统。佩子倒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一朵巨大的红色鲜花,透着毛茸茸的光芒。花瓣包裹住佩子的身体,颜色有如毒药。佛祖的声音隔着厚厚的云层向佩子飘来:“犯人4510,你的生命已经来到了尽头。”

佩子的感官前所未有地清澈,她抬头问道:“我犯了什么罪?”佛祖缓缓地说:“你误入歧途,为了抢夺抑制剂,不惜杀死了三名警卫。”

佩子异常冷静:“阿健、阿初和哥哥,都是不存在的吗?”

佛祖的声音扭曲了,听起来像四五个男人齐声说话:“我们将精神分子注入你的体内,试图感化你,可你依然抱着无可救药的想法”。

“……你在以太监狱的日子已经结束。可以让你留下最后一句话。”

佩子愣住了。半晌,她哈哈大笑,笑得直不起腰来。

佛祖的声音远去了,红色的彼岸花逐渐枯萎,四周陷入黑暗。佩子的意识渐渐涣散。她的黑发如水草一般漂浮起来,就这样永远地与虚空融为了一体……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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