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做饭很好吃,准确来说,是她曾经做饭很好吃。
她切的白菜像花儿一样,她炖的鱼十里飘香,她做的扒肉条肥而不腻,她烙的饼酥脆金黄······印象里姥姥没有不会做的饭。
小时候,我最喜欢周日去姥姥家玩。姥姥总是会给我们做一大桌子菜,糖醋丸子、炸带鱼、炸酱面······每周不带重样的。但是姥姥自己吃得很少,总说自己不饿。
姥姥喜欢看我们吃饭,吃得越多她越高兴。每次我们呼噜呼噜都吃完了,她就笑眯眯地说,下周想吃什么,告诉姥姥,姥姥给你们做。
逢年过节的,姥姥就更忙碌了。凉菜四、五种,热菜七、八道是最低配置。没办法,人多,全家十几口,姥姥要保证每一个人都得吃饱吃好。
姥姥家院子里有一个土灶,一到周日或者节假日就没歇着的时候。姥爷一早给劈好柴、剁好煤,把土灶烧得倍儿旺,旁边的鼓风机一直呼呼作响。土灶中间是一口大铁锅,全家十几口人的饭都是从这里做出来的。炒菜那叫一个香。
偶尔赶上姥姥做烀饼子,铁锅里的五花肉软烂入味,豆角和土豆散发着肉香,加了水炖十几分钟,等水开之后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她把玉米面揉成一个一个饼,贴在锅边,盖上锅盖,再焖一会儿,掀开锅盖,呦呵,满院子都是肉的香气。掰一口饼子,饼身松软、饼底酥脆,再沾一口肉汤,这味道绝了。给多少山珍野味都不换。
我对姥姥佩服得五体投地,总是希望自己能学到她的手艺,然后开一个小饭庄,这样顿顿都可以吃到酱牛肉啊、黄焖鸡啊这些美味。
姥姥总是笑着说,“就这手艺,给你们吃就行了,还开店。”
“姥姥,你怕是不舍得配方吧。”我喜欢和姥姥开玩笑,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你要学就来学,我是怕你懒得做,没两天就扔一边了。”
“才不会,你只要教,我就好好学。”
于是,我真的认真地跟着姥姥学习了,先学的炖肉,她让我看好,然后放了一把盐,说这是精髓。
炖肉手艺的精髓竟然是一把盐?等等,一把盐,多少克啊。肉多少克啊,水多少克啊。姥姥你不说清楚可不行。
姥姥说,我可不懂你们说那些。我就是看着差不多就放了。
唉,姥姥的眼就是尺,手就是称。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看一眼,就知道大概的比例和量了,让她讲,还真讲不出个所以然。我还是放弃吧。
“你看吧,我说你懒,还没开始学就放弃了。”姥姥假装要敲我头,高高举起手又轻轻放心了。
“主要姥姥,你这几十年经验,我学不来啊。”
“那你还是跟着网上学吧,网上啥都有。”姥姥也不教了,自己拿筷子搅她的咸菜缸去了。
我给她嘴里喂了一颗葡萄,“姥姥,您知道的可真多。还知道上网呐。”
“我只是不识字而已,又不是傻。”
后来我还真跟着网上学做饭了,偶尔也给姥姥露一手,她说从来没吃过腐乳做的猪蹄,甜的糯米排骨,还有素萝卜丸子,夸我做得好吃。
“好吃您就多吃点,我再给您做。”
“孩子长大了就是好,我有口福了。”
现在啊,姥姥做的饭一点也不好吃了,不是特别咸就是一点味儿没有。岁数大了健忘,不是忘了放盐就是重复放了两次。姥爷也不吱声,要么喝水,要么一个劲儿夹咸菜。他们老了牙口不好,炒的菜绵软,毫无嚼劲。她总说吃的淡了饭不香,其实是味觉在下降。碰到新鲜的没吃过的也就只能尝一口,吃得多了胃胀,整夜睡不着觉。
她说,我老了,现在给你们做不动饭了。
我抱着她撒娇,没关系呀,我学会了,做给你吃好不好。
姥姥总说,和我们吃不到一起了。那有什么关系?我们的菜先盛出来,再给他们多炖一会儿就好。煮面条我们的先捞出来,为他们多煮一会儿也行。喝粥吃面都可以,只要我们还能一起在一个桌子上吃饭,就足够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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