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列船的第一艘船要下水,昨天下午去拍些照片用。
记得之前每次上船都要穿过一道道的门机轨道,都要被凸起的铁轨颠得骨架离散、臀部紧张了;然后再从从庞大的船体分段下钻过,被烧焊的火花晃到眼睛,或被地上散乱的水管换种节奏地颠簸,且不说那小概率潜在的泰山压顶了。
但去年,公司沿厂区周边新疏通了一条通往浮船坞里的路。我上次上船的时候已经走过一次了。有过往许多次翻山越岭、跋山涉水的恶劣体验作参照,那一天虽江风呼啸、白浪滔天,无奈骨头和臀大肌早已颠簸贱了,竟有丝丝幸福感掠上心头。
然而这一次上船,仍是一样的路,又是星期天,路上几乎没有行人,也没有各种机械车;而且阳光暖暖的,天还有些微微的蓝。心境却大不同了。
但究竟是什么样的心境,又不大说得上来。毕业近五年了,已难以回忆起自己稚嫩的样子,那有关心境的变化又自然说来话长。
车间见习的时候,穿着同丧服几无二样的大白布工作服,戴着蓝色的安全帽,踢拉着大而重的劳保鞋,却能有着莫名的兴奋感和自豪感,年轻人有远大的前程哦……
后来在一次煞有介事的选拔考试中,来到了技术中心,戴上了白帽子,穿上了灰色工作服,坐在整齐划一的格子间里,我是一名设计人员了,年轻人有远大的前程哦……
后来每日早早地来到办公室,听话腿也勤,这都是师长们传授过的经验嘛,日子在打印纸和文件堆里悄悄溜走,也不曾厌倦,年轻人有远大的前程哦……
再后来,明明看过的图纸却并无深刻的印象,明明读到的规范却记不起讲的什么,这些曾经珍惜的时光有意义吗?年轻人有远大的前程吗?
再后来,有些零星的图纸可以画,有些简单的问题能够去处理,也有些飘飘缈缈的成就感累积,像电击已经失去了活力的躯体。哦,四五年了,有人说,也算老员工了。
于是,我变成了我讨厌的人。
感谢我有一段时间变成了我讨厌的人。
我讨厌我抱着手机,手指游走在各个APP之间,心不在焉地接受着各种各样繁赜却毫无营养的信息;
我讨厌我改着图纸,窗口在各种参考图纸和规范之间切换,终于完成一件工作,换来的一丁点成就感却湮没在继之而来的长时间的无所事事中。
我变成了我讨厌的人,我终于知道我讨厌的是无所事事,讨厌的是看起来忙碌的意义贫乏。而当你的所有价值判定只能取决于一两个人的喜好的时候,这种讨厌便永无终日。
于是我想寻找一种能带给我快乐的价值评判体系:我为自己设定目标,我消去我达成的目标,再向新的方向攀登,用每一天一个更好的自己来让自己获得快乐。
当我达成我一系列的小目标,终于完成一个大目标之后,我发现我可以让这个正反馈循环一直持续下去,直到终老。
然后回头看,毕业后的前三年里,那是一个多么逼仄狭小的空间啊。想到这个空间,就像《三体》里到过四维空间的人再回到三维空间一样,我总有种难以述说的忧郁,我是怎么忍受下来的呢!
所以,昨天去爬船拍照片,我怀揣的就是这样一副心境。
我在黑暗的舱室和梯道里爬上爬下过,在满是焊光和粉尘的作业区边缘穿梭过,在浓浓刺鼻油漆味间呆过,在不住颤动的舷梯和桅杆平台上走过……
这一切,在一个模糊的目标下,我觉得意义非凡过。但现在类似的一切都毫无意义了,它们与我的目标无关,若说是路上的风景,也如三月里漫山遍野的油菜花,太多也太单调了。
很可能,这是我最后一次爬船了。
上一次,一样的船,一样的拍照内容,我在脚手架上爬上爬下,时而匍匐,时而跪伏,前前后后去了五六次,花费了两三天,才拍全了照片。
昨天,连路上的时间,一共花了一个半小时。有轻车熟路的原因在,但更大的原因是我再不愿多看一眼任何跟所需照片无关的东西。
哦,我还是多看了几眼,我看了看码头上林立的钢铁巨兽,又看了看江面上穿梭的大小船只,心里想:就这样吧,再为这篇文字拍张插图,就别过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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