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莉莉安:
今天我在一家西餐厅吃完一大份奶油意面,喝苦涩但香气诱人的西柚汁,小心翼翼用牙齿咬碎芝麻粒,在一群学中文的韩国女孩的对话声中冥想。在我决定过节俭的生活之后,我已经很少这样丰盛得享受食物了,但是今天我必须宽容得对待自己,为了缓解内心的恍惚和紧张。
我在十天前就已经开始准备出门要带的东西了,棉袜、要换洗的内衣、毛巾、面盆、白色的棉布的有镂空刺绣的床罩,甚至还准备了一个小小的枕头,我把厚的或薄的衣服在南方的艳阳下清洗晾晒后装在布袋里,收到行李箱里。我还购置了一整套的旅行装护肤品,甚至包括了香橙味的身体乳,而其实大约有三分之二的时间我都会忘记涂身体乳。
是,当紧张感难以释怀,唯有寄托于物才能缓解。“恋物癖的人,内心对人的温度往往都很低”。你知道吗?那天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人说,我的孩子在机场,ta回来了,我要去接ta;镜头一转,这个人又对我说,你下了飞机后自己坐城际公交回来吧,我说这里没有城际公交,噢,那你先打车去公交站,再坐城际公交回来吧。那么为什么你不来接我呢?
用梦境和遐想去往人生中无法触及的地方。他说,你的箱子真重,认真抬眼望着他,他大概不知道这个女子辗转于城市之间,她的箱子里装着她的一切,而她要去的地方,除了记忆,没有保留任何属于她的东西,而她来来往往,也不过是为了寻找一个可以同时保留记忆和物品的地方。
莉莉安,我想箱子里的这些物件可能还不能让我做个安安静静的孩子,我想我还需要一些书来平复心情。我在图书馆的大架子中间穿寻了一整个下午。我翻完了一整本《琼美卡随想录》,又重温了一遍《乞力马扎罗的雪》,只是这个时候对于我来说木心先生太冷静了,海明威又太激动了。当然最后我还是找到了适合我的书。你猜我找到了什么?我找到了那本《托斯卡纳艳阳下》,你还记得吧,今年春节的时候我看了这部电影,这大约是我今年看到的最治愈的电影了。一个太过失意的女作家在异国他乡买下了一幢破旧的别墅,但这幢别墅可真好看呀,哪怕它既没有门也没有窗。“日光之下,并无新事”,莉莉安,我多想和她一样在乡下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房子呀。我一直在想生活会不会有另一种可能。我在工作的时候常常想着我现在努力工作将来可以在乡下买一栋小房子,在门前种上鲜花和果树,养很多的动物,只用棉布的餐垫和床单……但是其实如果我想要,我现在就可以在乡下拥有一栋小房子,可是我没有勇气那样做,我还在害怕很多东西。就好像我害怕即将面临的寒冷,那未知的,将要到来的寒冷,让我在南方温暖湿润的气候下面对着毛衣手足无措。
莉莉安,我们一直都对未来抱有期望对吗?有时候我是个胆小鬼,一个人的旅行,夹杂着飞机冲上云霄的眩晕感,总是带给我空空的、无法触摸到实物的担忧,我看着坐在我前面的那个头发卷卷蓬蓬的中年男子,面目友善,我想他应该是个好人。我总是这样无忧无虑大胆地去揣测一个陌生人的故事,却总不敢直面自己认识的人。
莉莉安,面对陌生人,我总喜欢这样天马行空地为他们编写一个小故事,又时常被我自己的想象逗得笑出声来,这样我就很满足了,可是,为什么往往我们在面对认识的人的时候,他们却要一直不停地打探对方的生活呢?
莉莉安,这几年我一直被人询问,问很多东西,关于过去、现在和未来。我想你一定是个勇敢的人,你一定不会回答任何你不想回答的问题。不过我通常只会在心里默默祈祷,让对面的这个人快去吃点东西,别再问这么多的问题了吧~
亲爱的莉莉安,跟你说了这么多话,我也喝完了最后一大口西柚汁;莉莉安,我要回去了;莉莉安,虽然我还不知道我的旅途中会有哪些小烦恼,也不知道坐在我对面的那个人究竟还要问我多少问题,但是,我总算已经准备好了;莉莉安,这一年虽然还剩下两个月,但所有对于自己的期待都已经完成,所有对于别人的期待,他们还不肯给我答复;莉莉安,旅行归来,我们就可以一起过圣诞节了,莉莉安,我总是喜欢这样一遍一遍呼唤你的名字。
祝你在冬天过得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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