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大学毕业后，孙小迎报考了三支一扶，去云贵高原吃了两年土。母亲为他工作的事费尽心思，唠叨着“总在那个山凹凹的地方怎么能行”。父亲对儿子的不争气早已经失去了期望。按照他的说法，“像他这样的人，饿不死就是他的福气！”
孙小迎带着复杂的心情离开了小山村。多得了父母的张罗，他才在家里附近的一个小县城做了教书先生，教初中化学。这样忙忙碌碌又过去两年，他才在小县城里站住了脚。乖乖地听从母亲的支招，在大领导和小领导间跑上跑下，他才在第二年拿到了单位的房子。其实，母亲各方面打听，得知爸爸的一个初中同学恰好在小县城里做了官。最终，还是爸爸的一个电话才成全了这事。
编制有了，房子也有了，母亲又唠叨着“成家立室，有室有家”。母亲怨念之深，孙小迎变着花样敷衍，逃躲。尤其是被相亲三次、三次无果后，孙小迎情急之下对母亲说：“我有目标了！”
“真有？谁家的女孩子？”妈妈上下打量着儿子。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家有个没出息的儿子，要啥没啥。三次相亲，女孩子都直白表示“不行”，“没感觉”。一想起中间人转述的话，妈妈心里都不禁长叹。她转而埋怨他爸，“都是你不好。要不是他小时候你没给他及时喂奶……”
两个男人，一老一少，都招架不住。
小迎心里苦。妈妈这目光，和从前小学初中他回家要钱交资料费似的。
“嗯，是同事，新近招的，教语文，初一五班班主任……”他支支吾吾，半是编，半是真实，心里暗自给那个“她”道歉。“对不住咯……我也不是故意拿你做挡箭牌，一时嘴快……”
“什么？人家新来的就有班主任？”母亲又发现了新大陆，“你怎么两年都做不了班主任。做班主任工工资又多几百块呢！”
母亲的思路永远这么跳脱，却又准确地抓住儿子的死穴。他听了头痛不已。只好继续编，还得编的理直气壮，教三大主科才能做班主任啦，女孩子更适合啦，做班主任要操劳的远远要多啦。末了，他还埋怨妈妈，是她不了解学校教书的规矩，叫她不要想当然。
母亲没有再说话。她知道这事不能急。她也太了解儿子。俗话说，脱裤子就知道放屁还是拉屎。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多说。
“你要把握机会，大胆去做，人家工资还比你高，懂吗？”
小迎听见，头都要大三圈。他心里突然跳出一个小人。这个小人留着一头短发，圆圆的脸，略微有点扁平的鼻子，脸上稀疏地长了雀斑。她身高和他差不多，有着中等的身材，就是说，是一个各方面都很普通的女孩子。小迎试着去想像这个小人，像画画那样，揣摩这一个月中他们之间的来往。
“也许，我可以试着，追求她？”他被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
自从大学和谢亭雪分手后，他就再也没有动过这念头。
02
填报志愿的时候，小迎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离开这个他生于斯长于斯的，位于广东西北的小城市。他用圆规在地理书上的中国地图上画了一个圆圈。圆心就是他所在的M市。按照圆弧上的省，他翻开厚厚的《招生计划》和《指南》。
“你看看韩山师范，有师范专业的，报这个将来可以做老师……”
“肇庆学院怎么样？快看看。”妈妈老是催促他报师范专业，最好是本省的，坐大巴车可以直达的那种。小迎撇撇嘴。他才不想做老师，更不想报所谓的师范专业。
妈妈已经跟不上时代了。我的大学，一定是会演绎精彩的岁月，激情而澎湃！他偷偷查找着那些遥远外省的大学，在草稿本上一一记录，专业、招生人数、往年最低排名、往年最低分数。他又按照自己的分数和省排位，两两比较。就这些，在草稿本上，划来划去，最终只剩下三所学校：一所重庆，一所河南，还有一所海南。
至于妈妈说的那些学校，他就填上去充数。他有很大自信，被前面三所学校录取，尤其是第一所——重庆师范大学。他偷偷耍了个花招。给爸爸妈妈看的时候，那三所学校是放在最末。在填报志愿截止的前一天晚上，他偷偷起来，出去网吧开了电脑，把最末的对调到最前面。
就这样，他如愿以偿——被重庆师范大学高分子化学录取。
爸爸看见这录取结果，脸色愠怒。妈妈则愁眉苦脸。
八月的中旬，孙小迎踏上了开往重庆的火车。他带着未知的激动，兴奋不已。
路途遥远，长夜漫漫。
03
重庆有着重庆人都受不了的酷热。人走在柏油路上，会产生一种窒息、被蒸煮的错觉。外出办事，走在太阳底下，有伞没伞，完全是两种感觉。在这样的天气中军训，既是不幸也是幸运。说不幸，是因为训练时太炽热。说幸运，是因为温度过高就取消室外训练，改为室内训练——唱歌，看电影。孙小迎的大学军训，几乎有一半的时间是在室内度过。学长学姐们都说，比他们去年舒服多了。
开学后的新生们有着说不出理由的忙碌。集中，开会，听讲座。每一天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日程表上连一块空格都没有。
“上了大学才发现，高中老师都是骗人的，说什么上大学了就可以很闲，妈的，就是骗我读大学。”孙小迎的一个室友埋怨着说。他的一番话打开了宿舍四个人的话匣子和笑点。大家都纷纷半是谴责，更多的是调侃，带着对高中时光的追忆，讲述高中老师是如何许诺，如何“骗他们上大学”。
时间一晃而过。孙小迎最初的激情和兴奋，已被各种没有意义却又必须去做的忙碌消磨得干净。待到稍微有一点时间，他都只是宅在宿舍里，打游戏，全然忘记了报考这里时，做过的种种幻想。
所谓不忘初心，说得容易，做起来难。
直到他在社团社员见面大会上，见到了谢亭雪。他的大学注定和这个名字典雅的女孩，紧密相连。就连他的人生的轨迹，也留下她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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