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下的秘密

槐树下的秘密

刚才，我做了个噩梦。

梦见我和他阴阳相隔，梦见我不肯饮下那碗孟婆汤，被困在幽冥沼泽里，沦为了恶鬼们的阶下囚，他们用彼岸河水腐蚀着我的魂，吞噬着我的意念。我在此被执念所折磨的痛不欲生，而他却在安享花烛之夜。

惊醒后，我就开始看着天花板发呆。我想，万幸，原来是个梦啊，可真是虚惊一场啊，毕竟我们曾约定要执手走完这一生的。

我抬起头，透过月光看了看墙那头的挂钟，现在是凌晨三点，四个小时后我就该起来给他做早餐吃了。

他前天早上猫着腰进了厨房，从后背抱住我，将下巴埋进我的脖子里，用络腮胡蹭了蹭我的脸，亲昵的在我耳畔说，亲爱的，早餐以后能不能换一个新的做啊，这个口味吃了好多年了，我都有点腻了。

我虽口头上埋怨他，那你以后就不许吃了啊，但我昨儿个到底还是去跟着糕点师傅学了新的。我猜想，他待会一定会开心的像个小孩子，然后手舞足蹈的笑着对我说，亲爱的，我最爱你了。

突然有点口渴了，我要起身去客厅喝水。

伸出左手，打开了房间的灯。这突然而袭的白光，一时之间竟还有些灼眼。我揉了揉眼，想要蹑手蹑脚的越过他下床去。

但是，我惊奇的发现他不在了。

他去哪里了？

明明昨晚还在的！

我慌忙着起身。立冬已过，天气十分寒冷，我却已顾不得穿上外套。我只想马上见到他。我去书房找了，去厨房找了，也去浴室找了，都没有。我一把扯开了阳台那厚重的窗帘，扒开布满灰尘的落地窗，在花丛中寻他，在藤椅下寻他，在天花板上寻他，都不见踪影，他仿佛是就此消失匿迹了般。

我一时竟没能忍住情绪，大哭了起来。

你怎么又不在了？

你又走了吗？

你不是最爱我吗？

“咯咯”，有女人的笑声开始在屋子里蔓延。那声音尖锐而刺耳，让人不寒而栗。我仿佛曾有在哪里听到过。

风扬起了窗帘，冷风直灌我的衣领，不觉中缩了下脖子。天花板上的灯，发出来的光亮似乎比刚才的是有暗上几分，卧室的灯，也开始忽闪忽暗起来。

“你不记得了吗？”

“咯咯咯咯咯……”

我的脑海里仿佛是一片空白，又仿佛有很多画面一闪而过。大脑似要炸裂一般，剧烈的疼痛一时席卷了我的脑袋，我喘息着扑倒在地，低着头皱眉，额头迅速渗出了几颗大滴大滴的汗，滚落在沾满纸屑和灰尘的地上。

是的，我想起来了。

在三年前，他抛下了我，和那个总喜身着一身白裙的女孩子成婚了。

在他们的新婚之夜，我亲自了结了这个恩怨。

我用锋利的刀刃在他的身上留下了31个肉窟窿，最后我还亲手割去了他的嘴唇，因为他说了弥天大谎，他没有遵守诺言，他活该，这是他的报应。

那把刀是藏刀，是他从前亲手所赠与我，当时他还夸赞着它如何的削发如泥。可惜了刀柄上上好的精雕花纹，第一次开刃居然是用在了他的身上。

后来，他被我埋在了庭前的那棵槐树下，如今三个春秋过去，槐花也已然凋零了三个春秋，只是往后的花骨朵似乎都有染上几分淡红。

前二年，我总会搬着凳子去槐树下，日复一日的说我如何如何爱他，说他如何如何令我失望。但在第三年初，我却鬼神使差的让人砍了那棵槐树，此后我大病一场，开始日日咳嗽，日日蜷缩在角落里低头呢喃，精神是越发恍惚起来。

至于那个白衣女子的尸体么？后来被我扔在了某个遥远且不知名的山脚下，临走前我在她的白裙上泼了一桶黑漆，还利落的剪掉了她的一头长发，他生前不是最爱她长发齐腰一身白裙的素净模样么？那我就干脆改了它！

想着这，我竟是狰狞着面孔开始大笑起来，自言自语的谈论起往事来，几近疯狂。

恍惚间，我又听见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

“亲爱的，你想我了吗？”

“亲爱的，你到楼顶上来吧！”

“亲爱的，我在楼顶上等你啊！

我的眼睛，一时又开始放出光亮来。

“好啊！亲爱的，你可让我好等啊！”

然后我噔噔着跑了出去。楼道里的感应灯似乎是坏了，我只有借助着微弱的月光前行。

楼顶上此刻自然是没有他的。我也不再着急寻他了。我在门口放慢了步子，微微喘着气，看着前方的那面朱红色护墙，我轻笑了起来。

我坐了上去，将双腿放在了护墙外，搭拉着双腿，不去看下面，轻声哼着他从前最爱的歌曲。

我知道，他此刻已经来到我的身后，但我不想回过头去，我怕他又像他生前那样，恶狠狠的将我推倒在地，指着我的鼻子说，我不爱你了，我要离开你。

但对于爱不爱这个问题，我到底还是不死心的。

“亲爱的，你爱我吗？”

“当然爱你啊！”

“但是我好孤独，你来找我好不好？”

然后我挪了挪了身子，往后看去，月光打在地上，墙上，绿叶上。但是，我能看见的也只有这么多了，我还是没有见到他的身影。

一时难过又几番涌上心头。

他是不是生气了？

他是不是觉得我不够爱他？

“好的，亲爱的，我来寻你了，我会寻到你的。”

我站起身，一跃而下。

但这并不是结束，我知道，我将要开始新生了。我的爱人，在彼岸等着我，在彼岸等着我，等我。

闭上眼，十二年前我们初次相逢的画面在脑海浮现。那时候早读课刚结束，我坐在第二排课桌，英语老太领着他进教室。从我们视线相撞的那一刻开始，从他对着我咧嘴笑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我完了，这一辈子我们一定会纠缠不清的。

我又恍惚间想起，庭前一开始是没有槐树的。在很多年以前，我在那里种了一片茉莉花园，在我的精心照料下，它们虽是生机勃勃，却是常年没有花骨朵的。

直到他出现的那一天，它们开始大放光彩。在夜里，一朵朵的小白花悄然绽放着，那雪白的蕊，可真是玲珑剔透极了。随着夜风，空气里弥漫着的花香好生浓郁。

我知道，它同我一般，都在期许着他成为它的另一个主人。

2018.11.9    23: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