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小师父,过来一下”,一老妪坐在破旧院子外的槐树下,朝小和尚招了招手,“人老喽,眼睛不中用了,劳烦小师父帮我穿一下针。”
小和尚接过针线,老妪眯着眼打量眼前的小和尚:“小师父得有七八岁了吧。”不待小和尚回答,她又自己说道:“哎,多好的年纪呀,若是我儿子没有去战场,早该成亲了,孩子也该有你这么大了。”然后又拉着一禅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下午的话,从她儿子小时候的趣事,说到山精妖怪,因果报应。故事未必有多不寻常,可不妨碍小和尚听得入迷,老妪也越说越精神,神采都飞扬了起来。直到黄昏,小和尚要回去了,老妪才止住话头,临了,还塞给他两块素馅的点心,样子粗糙,吃着却香。
一个老人就如同一本大部头的书,样子古旧不讨喜,也多有摩损,里面却什么都有。小和尚就在不经意间遇上了这么一本书,并和这本书日益熟识了起来。
一日,小和尚又来与老妪闲话,正说间,走来一妇人,“聊天呢?”态度亲昵地与老妪打招呼,随后又转向小和尚,“小师父最近常来啊,多来来也好,与你阿婆解解闷。”
黄昏时素修回寺院,却在路上被那妇人拦住。“小师父平常都与阿婆讲些什么呀?”
小和尚据实以告。
妇人听了直叹气:“小师父怕是不知道,她那儿子早在两年前就死在战场了。她守寡多年,全心都指望着这个儿子,现儿子也没了,我们怕她受不了,便没告诉她。”
小和尚惊讶不已,不待他追问,那妇人便自己说了起来:“说来也真是可怜。她丈夫是秀才,咱村里有不少人还是从他那里入的学,却年纪轻轻的就死在风寒上。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扯大,可还没来得及享福,儿子就上了战场,一年年、一天天地盼着,却不知道儿子是回不来了。两口子都很热忱,早些年家里富余的时候,没少接济我们。现如今我们也就能帮就帮点。家里的孩子也都管束着,就怕那些不长心的东西说露了嘴。小师父你是出家人,慈悲为怀,可得帮着点,多讲讲佛法啦、经文啦,可不敢提及她儿子。”
女人有着天生的八卦和母性。对于他人的秘密,有着无穷的好奇,无论悲喜,都要拿来咀嚼一番;可对着那些可怜的人儿,又抱有最大的同情,用尽自己笨拙的方式,来让对方稍稍好过些。
晚上小和尚和师傅做功课,木鱼敲得比以往急些。
“可有什么心事?”
“我在山下认识一老者,她寡居多年,唯一的儿子两年前死在了战场上,但她尚不知晓,每天都在等着她儿子回来。那我该不该告诉她真相?”
“告诉或不告诉又有何区别?这个世上哪有什么事能瞒得住一个母亲?”
再见到老妪时,小和尚因心虚,眼神闪躲。老妪却笑了起来:“怎么,连你都知道了?”
小和尚大为诧异,却捉摸不准老妪的意思。老妪见他不打算开口,便自己说了起来:“自己的儿子自己还能不知道?他爹读了一辈子的书,不过是个秀才,到了他就更不行了。从两年前传来的书信,且不说字不大同了,还多了一股子之乎者也的酸味儿,我就知道他怕是丢在战场上了。”
“你不难过吗?”
“哪有不难过的,自己夜里哭几场也就够了,日子总得过下去,不然岂不白费了大家这一番心意?都不容易啊,没的再让他们余出心思来操心自己。只是这日子终究冷清了些,家里终日少人来,只好自己搬到树下来听听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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