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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它，是它，就是它。”
一踏进服装店，挂在第一排的那件红衣服便映入眼帘。她差点叫出声。
按捺住心中的狂喜，她紧走两步，一把握住红衣服的袖子。细细打量。
是一件样式简洁的鸡心领针织开衫，颜色是鲜少见到的正红，三粒乳白色贝壳质地的小圆纽扣，珠圆玉润地依偎在前襟，两个小口袋上各装饰了一条黄澄澄的金属扣。再无其他装饰。
没错，一样的正红，一样的简洁样式，一样的质地。
双手居然有些颤抖。
那些过去的美好时光，从柔柔的指尖瞬间传导至大脑，如电光火石，一幕幕出现在眼前。
仿若二十年光阴，盈盈在握。
01
那是一个湖边的大公园，有一大片碧绿碧绿的草坪，几株高大挺拔的棕榈树错落有致地守护着这片绿色的港湾。
湛蓝的天空中，一朵白云低低地悬于树梢，像一位英俊少年举着棒棒糖，从童年走来。
初夏的微风将她的长发吹起，不时淘气地拂过她的脸庞。她用手轻轻拢住长发，编成一条麻花辫，斜垂至左肩。左手也就顺势抓住辫尾，轻轻绕圈抚弄着。
风，只好温柔地撩拨起她额头鬓角毛茸茸的碎发，痒痒地。她的眼波泛起微微涟漪。眼睛，却只专注地望向一处。
红彤彤的针织外搭也在风中轻柔地荡漾，衣角飘飘，像天空遗落的彩霞，映红了她的脸庞。
阳光从树叶的隙缝间穿越而来，照在她的脸上身上，为她镀上一层金色的柔光。
那是一个年轻妈妈特有的表情。眼睛微眯，唇角上扬，脸庞洋溢着初为人母的光彩。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前方。那里，她的小宝贝正在追逐一只蝴蝶。
宝贝不到两岁，撅着小屁股，高举着两只藕粉似的小手，张大着小嘴巴，蝴蝶在前面飞，她在后面哇哇直叫，乐不可支。
02
恍惚间，小宝贝又转而向她跑来，同样的姿势，好像她变成了蝴蝶。
周围的场景却已变换成熙熙攘攘的街心小公园。
那是保姆和老人带着宝宝们，等候年轻父母下班的集聚地。
常常，当她刚踏进公园入口，好像她的宝贝有心灵感应似的，猛一回头，一发现她的身影，便不管不顾其他玩耍的小伙伴，乐颠颠地跑来。
嘴巴张得大大的，脸庞激动得通红，与扑蝴蝶的姿势极为相似。
她也张开双臂，飞奔过去，夸张地，嗲声嗲气地叫着“宝宝，我回来了”。红色的针织上衣变身为一对红色的翅膀。
她们变成了彼此的蝴蝶，彼此的花朵。紧紧拥抱，亲了又亲，闻着彼此的香味，快乐得不停旋转兜圈。
倏忽间，红上衣，又变成了一个充满粉红泡泡的大网，和宝宝的脸蛋一样，软绵绵，香喷喷。
好像天地间，只剩下她们两个，在粉红的大网中，相依相偎。
整整一天的分离，一天的焦灼等待，在那一刻，瞬间融化，犹如化茧成蝶。
03
她推着婴儿车，温柔地走在路边步行道上，不时低头和宝宝说话。
红红的衣服，将她和宝宝的脸映衬得像一朵初绽的荷花。眼睛，亮晶晶地倒映着彼此的影子。
喧闹的街道对她来说，似乎隔着一层厚厚的膜。世界像一个巨大的筛子，刚刚好只留下她宝宝的声音。
宝宝端坐在小车内，好奇地盯着外面的世界，嘴里总嘟嘟囔囔说着什么，两个小米窝时隐时现。
有时，突然兴奋得自己拍起肉嘟嘟的小手，好像发现了什么世界奇迹。有时，又拍打着胸前的小桌板，身子前倾，像一只发现松果准备起跳的小松鼠。
真是个调皮的孩子。她不时停下来，蹲下身，和宝宝说话，不外乎，这是什么，那是什么，饿了吗，渴了吗。
宝宝，便顺势拉扯着她的红衣服，赖着要抱抱了。
那天，阳光炽热，头发粘嗒嗒地贴在脑门上，里外的衣服都湿透了。她脱下红上衣，随手放在婴儿车的置物篮。
却不知，一放手，便是20年。
04
也许陪伴她们的缘分结束了吧，它消失得无影无踪，从她的眼皮底下。
她实在记不起来，究竟在哪个环节弄丢的，还沿着回家的路寻找过。可惜，大千世界，再无红衣服的身影。
有一段时间，心里颇有些怅然的。却没有刻意想过再去买一件，也好像没有在哪家店里再看见过那样的红色。
女儿却在一天天长大。不再拉扯她的衣服要抱抱了，不再穿她搭配好的衣服了，不再和她去草坪上玩了，不再眼巴巴地等她回家了。不再，穿红衣服了。
她自己也再没穿过，那样娇嫩的红衣服。渐渐地，便也淡忘了那件衣服，同时也忘却了那段常常浑身散发着婴儿甜香的日子。
直到去年，她突然变得很喜欢红色，总觉得非常喜庆，能够给她带来好运。于是，陆陆续续买了一些与红色相关的生活物品。
也许，宇宙感应到了她的变化，那件红衣服，便如魔法般地，出现在她面前。
这家衣服店，在附近小区已经开了十几年，她却是第一次进去，便，发现了它。
丢失的红衣服，在外面飘荡了二十年，终于，回家了。也许，它感知到了她内心的期待，也许，它一直以它的方式守候着她。
它悄悄地来了，二十年前的那些珍贵回忆，也就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穿上红衣服，脸庞立即被点亮，不用店员说，她也知道，简直为她量身定制。
她情不自禁转个圈，给远在千里之外的女儿发信息：还记得那件红衣服吗？还记得穿红衣服的妈妈吗？还记得湖边草坪，街心公园吗？
还记得，那只蝴蝶和那朵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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