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七月的一天,星子带着一个男人开了车来,把父母和弟弟妹妹都接去了北京,全村人听闻,惊讶不已,议论纷纷。
见到星子的人说她烫着波浪头,很时髦,比小时候漂亮得多;他们说星子开的车又大又高,很气派,肯定是在外面发了财;他们还说星子带来的那个男人很高很俊,就是穿着不着调的衣服,应该是她对象吧。没见到星子的人却嗤之以鼻,甚至包括星子的堂叔们:现在来接爹娘和弟妹了,前几年怎么对父母不理不睬?前年她爹生病的时候她不是一直也没回来,听说也没寄点钱回来。余才现在去哪里打工了?这女子不地道,从小跟余才青梅竹马,考上大学就把人家给甩了。
大家议论纷纷,不过别人的故事毕竟是别人的故事而已,看一看,猜一猜,回头还得过自己的日子,很快这事便被淡忘了。
待到春节,余才回来过年,听说跟人打了架,星子的事才又被提起。原来是有人当着余才的面嘀咕星子,余才把人家给揍了。
傻蛋一个,村里人都这么说。人家女子甩了你,你还护着人家,真是少根筋。
但春节后,听说余才也去了北京。这下子大家都纳起闷来了,难道余才去找星子寻仇,还是什么别的事?大家的胃口被吊起来了,星子到底在外面做什么?父母弟妹接去也罢了,难道旧相好也接去?这女子让人猜不透啊,上大学后多年没回过村,一回来就风一样的把父母弟妹接走了,现在余才也去了北京。真让人纳闷啊,得多打听打听。
于是见了星子的七大姑八大姨都问问,得到的消息至多是星子和她对象在开公司,听说做得不错,她父母弟妹现在都在公司里帮忙,但余才去干什么不知道。
半年过去,余才从北京打来电话,说要从村里招二十个年轻人去北京工作,包吃住,一个月七千。工资挺高,虽然北京离家远了点,很多人家还是跟余才的父母打了招呼,不出几天,人就招满了,还多出几个。没早点报名的就懊恼起来,怎么不早点报名呢,一开始还犹豫,看看,现在没名额了吧。老余家的,能不能帮我们说道说道?
余才父母跟余才通了电话,那边很干脆,说报名的都可以去。大家都高兴起来,想想自己的孩子可以去北京了,一年还能赚个八九万,多好的机会!待在老家是没出息的,这些年除了读书出去的,大部分年轻人都出去打工,辛苦不说,哪有这么高的收入。
听说余才在北京当经理了,一年能赚二十万呢!这孩子从小本分,不忘本,你看出去了还记挂着乡亲们呢。大家都感念余家,当着余才父母的面不住地夸他们有个好儿子。
二十几个年轻人很快出发了,出去以后,打电话回来,大家这才知道他们都是去了星子的公司,余才正是在星子的公司担任经理。陆陆续续地通过孩子们的电话,大家知道了星子开的是服装公司,在北京郊区,星子是老板娘,老板不管事,整天见不到人,星子不苟言笑,对父母弟妹、余才和其他老乡都一样,除了必要的指导,从来不多说话,大家都有点怕她。余才哥人很好,对大家照顾得很周到,有什么困难大家都找他。余才哥很尊敬星子,不许大家说她的坏话。
又到春节,余才包了车送大家一起回来过年,星子照例没有回来。
初一初二按村里习俗是相互串门的日子,余才家里坐满了人,好不热闹。大家聊着聊着,不知谁先提起了星子,余才叹口气说,你们都误解了她,一切多亏了她。屋里很快静下来——这老板娘总是不苟言笑,像个谜,现在有机会听听她的故事,都赶紧屏气凝神。
她读大学那会,余才说,是班上最穷的学生,为了不落在城里女孩子的后面,她一个人打几份工养活自己,还拼命学习,每天忙到深夜,假期也很少回家,那时我不理解她,两个人吵了架,很快分了手。靠着她的努力,大学毕业时她是班上最优秀的女生,而且还跟她现在的老公谈了朋友。你们都知道的,她老公家条件很好的,本以为大学毕业就能过上好日子,不想她老公家里反对他们恋爱,毕业后他们很快分了手。星子发誓要争气,她开始做生意,先是用打工赚来的钱倒腾服装卖,继而开服装店,一个人起早贪黑,那几年她一直没回过家。家里人对她有怨言也难怪,但她脾气就是这样,认准的事就百分百地投入,不及其余。她曾说过,要是分一点点心,我的事业怎么能够起来呢?我一没关系,二没经验,三没资金,就凭了一股子劲,一点一点闯出来的。后来,她事业做顺了,她老公家也接受她了,生意才越做越大。日子好了,她买了房子,首先把父母弟妹接到北京,她还给父母雇了保姆,对他们照顾得可好呢。没想到后来还叫我去她厂里作经理,我心里有愧啊,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没帮到她,可她不计较。后来叫大家去北京上班也都是她的意思。所以,她从没忘本…
余才说到这里停下来,若有所思;屋子里静悄悄的,大家竟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许,有的女人就是这样,冷漠无情的背后藏着最倔强的热心肠。你理解也罢,不理解也罢,她们都不顾一切地成长,只为着有朝一日能有条件回头来拉你一把。这能不让人错愕嘛!
这就是星子,又一个传奇女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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