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认为是无神论者,不信鬼神。
我的家乡在鲁西南一个偏僻的小村庄,如今离家千里在外过活。上一次回老家已经是8年之前,那年我初为人父,有了自己的儿子,我的奶奶也在那一年夏天去世,永远离开了她生活了一辈子的小村庄。孩子太小,妻子尚在产后恢复,我独自一人陪父母回老家奔丧。
奶奶早年丧夫,生养了8个孩子,6男2女。据父亲说,我爷爷去世时我最小的叔叔还在怀里抱着。奶奶一人把8个孩子抚养长大,给孩子们盖房娶妻,说媒嫁人。但在我的儿时回忆里,却没有慈祥奶奶的美好回忆,奶奶的印象一直是模糊不清乃至空白,主要是因为我母亲年轻时与奶奶、叔叔大爷们关系不好,家中琐事一时也理不清楚。在母亲眼中,奶奶比较强势,工于心计,不是个省事的老太太,这也给我脑海里种下了奶奶的模糊印象。直到我结婚以后,母亲年岁渐长,和奶奶的关系慢慢缓和,几个叔伯妯娌中,母亲反而是比较孝顺的。
还记得有一年我回家过年,远远看见一个瘦小的老人拎着一大桶水摇摇晃晃往院子里走,听到我叫她,一脸欢欣,忙放下水把我叫到她住的小西屋里,从柜子里拿出茶叶给我冲茶,还拿出了抽屉里的一包牛皮纸包裹的点心。我常年在外读书工作,可能在老人眼里,我们永远是孩子,她不停地嘱咐要多穿衣服,吃饱饭,快点找对象成亲,早点要孩子.....殷殷关切之中似乎还有一点讨好在里面,我想是人老了大多缺乏安全感,找一点寄托吧。
临走时我给奶奶留了2百元钱,一开始她推不要,后来又留下一张让我拿回去一张,我好说歹说让她全留下了,她打开一个老式掀盖柜子,把钱放在里面一个小布兜里,然后把柜子锁好,一直把我送到院子门口,我急着赶点坐车,走到胡同口回头还看到一个瘦小的老太太站在街边,头上一块蓝头巾在北方冬天干冷的风里来回飘摆着。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
奶奶辛苦操劳一生,身体很好,虽然儿女众多,但一直自己做饭单独生活,直到去世。
接到奶奶去世的消息也是非常突然,母亲那时也做了婆婆,大更加理解夕年过往的一些事情了,非常伤心,说奶奶一辈子真的很不容易,经历过最艰难的年份,一个妇道人家养活一众儿女,操持那么大一个家,最后走的时候衣服被子自己整理得整整齐齐,屋子里一尘不染。母亲一直似是而非地嘟囔奶奶走之前和我六婶儿吵架了,因为六婶儿冒领了奶奶一年多的老人费不给她一分钱......
就在奶奶去世那年的春节,我下定决心带孩子回老家一次,老太太在世时每见到我都会说,快点成亲要孩子,带孩子来看看。北方的冬天农村干冷,孩子才几个月,母亲劝我不着急回家,我决心已定,心底里深藏着一个未兑现的诺言。回家以后走亲访友,寒暄些别后客套话。老家的老房子多年未住,又没有取暖,孩子太小,没办法晚上只好往县城住宾馆。
从村里出发已是晚饭后酒足饭饱,寒风把天空吹得澄净深蓝,寒星点点。妻子驾车穿行在乡间小路上,两侧一排杨树枯叶落尽,树后黑黢黢是大片的麦田。隐约记得奶奶的墓地就在村口路南侧的麦田里。我在车后排抱着沉沉睡去的孩子,心想这次也算是带孩子回老家看看了,老人已经不在人世,希望冥冥之中能知道我们回来了。低头看看睡熟的孩子,白白胖胖,眉眼可爱,略带几分灵气。
再抬头往前看已到村口,乡间路黑,我嘱咐妻子慢点开。妻子随口答应,转而“咦”了一声。我应声往外看,发现刚才晴好的路面上突然出现一层浓浓的白雾,像一条神秘寂静的白色飘带,高刚到树半腰,正好淹过车身,能见度不足数米。我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说停一会儿吧,等雾过去再走。就这样静静地过了大概不到十分钟,雾真的神奇消失了,前面又是一片澄净。孩子还在沉睡着,我们就这样继续出发,离开了那片小树林,离开了村子。
多年以后回想这件事,我偷偷在想,或许是奶奶拦着我们等了一会儿,她想亲眼看看一直念想的重孙。
我相信可能是真的,我宁愿相信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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