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

一

如果我能够，我要写下我的悔恨和悲哀，为佳曦，为自己。

喧嚣的繁华城市中遗留着几处不起眼的残破角落，或许有的已经变成了崭新的房屋。但是，在我重来时，还是发现了仅存的一处。三线城市的小胡同中仍有着旧时的光景：隆冬的太阳还未升起，街边早点摊的微弱灯光和热气腾腾，街上人来人往的繁忙与拥挤，垃圾桶旁随便乱扔的废纸，以及行走中的亲密的男女。我知道，有些场景不会出现了，有些人一定不会再来了。胡同口前已经安装了少许的施工器械，不久，这最后一处我对佳曦的留恋就可能永远的只存活在记忆里了。我循着旧时的依稀记忆，在凋零破旧的胡同里彳亍徘徊，被厚重棉布手套包裹的手变得更热了，是出汗了吧，是心暖热了吧。

    我的脚步缓缓的停在了窄小的陋屋前，似乎是双眸中的场景深深的触动了脑海中的影子，脚终于僵持不动了。屋前的几片土地被凛冽的寒风无情的侵蚀着，已经变得干涩龟裂。窗户已经被尘土包裹着紧贴，显得更为陈旧了。右窗角下方不知因何漏出了一个大洞。门框早已裂开，当时的新锁长满了污渍和铁锈。我记得，两年以前，不是这样的。屋前的土地被佳曦种满了花朵，每当夏季的夜晚，花香袭人，虫鸣齐奏，我和她常常深情的拥抱。窗户经常被她呵护的格外清澈明亮，她常说玻璃干净了，外面的花才能在屋中观看的更美。那时是美满的，屋子里有着两间，一间卧室，一间客厅，客厅中安装了半截模板，算为是书桌和厨房的分界。我时常在窗前的书桌上写些文章，抬头透过明亮的窗能赏心悦目的观花。她也时常在工作后买些蔬菜水果。

      那时我特别期盼着高跟鞋的脚踏声，每当声音一响大于一响，我便能精确的肯定，是她来了。她的身躯会先经过前方的花丛，当看见花丛的夹缝中的身影，我便急不可耐的站起来去迎接。她会将手中的物品放下后，和我一起并肩齐坐在书桌前，一起探讨今天，一起探讨着泰戈尔，雪莱，欧亨利……天色经常会不自觉的变得黑暗，有时我怀着不能尽兴的神情渴望着她在坐一会。可是，我们没有打破底线，她在夕阳时分就会离开。其实在这间屋子里存有的是最初的精神与灵魂的欢愉，无关乎于野蛮的兽性。那时，我们彼此相爱，但是这是两年以前。

  我很想打破那把破旧的枷锁，再次的进入到这间破旧的屋子里，希望着仍可以看见屋中的那层模板和家具。我向着窗前的那个大洞走去，微微的弯了一点腰，里面原来什么也没有了。我失落的倒退了几部。转过了身，开始慢慢离开。

二

一年以前，佳曦的生日，她买来了很多的菜品，还有一瓶白酒。她将饭菜做好，放在了桌子上，我们又一次探讨着今天，探讨着文学。只是，这次探讨了，未来。话题一点一点多了，酒一点一点的消失了。后来我曾问过她，那天的酒为何消失的那么快，她说全流进了她的心里。我喝多了，已经想不起了那天的任何记忆。但是，她说她全记得，什么时间酒都喝尽的，什么时间我的手开始触碰她的，我说了多少句我爱你，甚至我的手抚摸她时她的感觉。从那天开始，我们开始了同居。

      我们会在深夜时分那片花丛下窃窃私语着说着情话，也会在她不用工作的时候陪她外出去逛街看电影，她会照顾好我的一日三餐，而我却永远的写着一些文案和小说。

    浓郁的香气随之就慢慢的变淡了，秋天慢慢的结束了，那些花枯黄了。我终日沉迷于自己的文案工作，想着能换租一间大一些的房子，最好是楼房，毕竟冬天要来了，取暖费需要很大的开支。为了赚钱更多的钱，也很少和佳曦谈论闲聊了。佳曦说她支持我的想法，只是终日里很少和她说话，不免过于使她孤单寂寞。所以，她提议，要买一只小狗，作为一种陪伴。

    是一只黑白相间的小土狗，肉嘟嘟的样子，小爪爬起来的样子实在是惹人喜爱的。佳曦，每日里和那只小狗自言自语，傍晚时分会带着它出去游荡，整日里她也很少和我说话了。我开始后悔同意买这样一只小狗，倒是觉得它成为了我的替代吧。不过也好，我可以更踏实的给公司写文案赚更多的钱了。

    冬天来临了，屋子里冰冷的没有了一丝热气，自己攒钱的积蓄买的煤炭已经烧完了。我们已经没有了任何的钱，温饱也快成了很大的问题。自同居一来，佳曦便和父母大吵了一架。我和佳曦一同去拜访她的父母，却不料她的父母嫌弃我的贫穷，一把将我拒之门外。佳曦是爱我的，一气之下，辞职了工作并且离开了她的父母。经济来源主要依靠我的文案。但是，上个月因为公司裁员，我又不幸失了业，对于我这样一位只会写点文章而又没有任何技能的人，实在是难以存活。为了生存，我只能去一家盗版的报刊亭，钱少的可怜。好在温饱勉强生活。

      佳曦将父母曾经给的首饰换了些钱，日子又艰难的维持了一段时间。佳曦见到买的小土狗已经瘦骨嶙峋，实不忍心，便又慈善了起来，给小狗加了些餐，当然，无外乎是些碎肉的沫子。小狗越来越瘦弱，佳曦便对自己残忍了起来，将自己的饭菜分一半给它。我见此不妙，在夜晚冰冷的床前，对她说到“日子更艰难了，我把小狗扔掉吧。”佳曦一听，便坚定的否决，恳求的样子并说“我可以少吃一点，一点没事的。”见她欲哭的样子，我便没有回答，极为沉默的睡去了。

    第二天，佳曦外出买菜，我趁着这半天的时间，将这只奄奄一息的小动物，用黑色的布蒙住了它的眼睛，最后仍在了荒郊野岭。但又怕它跟随着气味寻回来，所以我用树枝挖了一个浅浅的坑，用泥土和砂石将它埋了。

      事后佳曦回来了，进门后高兴着说“我给小狗捡了一些骨头！”但是，左找右找仍不见小狗的影子。我撒谎着说“没准跑出去了吧。”。她就着急着跑了出去，寻了半天也没有发现。最后，她急着脸，却又不敢生气的样子，问我“是你！肯定是你把它给藏起来了！求求你，把它还给我吧，我把它送人，好吗？”我毫无办法应对这种状况的她，只能狠下了心，说被我给仍了。她的脸一下子阴沉了下来，眼泪很快就落了下来。为了那只小狗，佳曦对我沉默不语了很久。我也急着写些东西而又没有理她。吃饭如旧将饭摆在一边，夜晚时床各分一半。把狗埋了的事情也没有如实告诉。

    就这样寒冷的冬天就快要过去了。她突然间说了话“你不爱我了！”我脑袋一沉，忙着说“我爱你！”她却仍反复着那句话。我忙着答了几句后就不在回应了。现在她看见我就说着那几句话，而我为了避免烦躁，便躲去了公共图书馆。图书馆里很是温暖，和那间破旧的小屋相比，舒适了许多，而且这里允许到午夜。就这样，我白天在图书馆呆到午夜，午夜后再回到那间极不愿意回去的小屋。而她一天的躺在那间破旧的卧室内，厚重的被子压着她喘不上气，夜晚是一个人的冰冷和孤寂。

      街角的树慢慢的长出了嫩芽，春天终于来了。

佳曦忍受不了了，被父亲硬拉了回去。那天我从图书馆回来，屋里已经没有了她的身影，白天她的父亲已经把她拉了回去。或许，这样是最好的结局吧。她不用再跟着我受罪，不用再忍受寒冷了。

三

我慢慢的离开，思绪已经回到了现实，我来到了墓地前，冰冷的土壤下面是佳曦。

    佳曦被她父亲强迫拉回家后，立刻被父母安排了一门婚事。佳曦不吃不喝，被折磨的精神产生了抑郁。她忍受不了了。选择了死亡。

    如果在那个贫穷的时代里，我们没有产生任何的情感接触，我想我们彼此都应该是幸福的吧。她会在父母的安排下有一位优秀的丈夫，而我也可以继续着自己不成功的事业。

    但是，我此时站在她的墓前，眼里全是忏悔和哀伤，我不应去伤害那只小动物。毕竟，那只动物对她而言，是一种幸福的陪伴。而我，却在后悔之中，残忍的伤害了她和它。

    我默默的放下了手中的一束花，在凛冽的寒风中显得格外耀眼，那是你曾经喜爱的品种，那是我们的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