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非首发,首发平台——公众号“余想”,ID:林夕非,文责自负】
我也是有着一个名字叫做毛乌素的沙漠。
她不在陕北——一个山丹丹花开的最艳的地方。
在我的沙漠里,没有干风扬起的沙粒,没有澄蓝的天空,当然也不会有一连串诗意存在却又不得不很快被填平了的脚印。
踮脚爬行的蜥蜴和藏在沙坑里的蜘蛛至少可以证明这个地方有着鲜活的生命,有着让人见到了会感动地流泪的生命。我们且不去定义谁是善良或者邪恶,它们只是以一种神圣的形式存在着。
总之,它们是不孤独的。
在我的毛乌素里,住着一个习惯戴着面具的怪物。这里不只是存活着空气,光线与黑暗。
他是这里的主人,每天会在固定的位置等待着我的到来,而我到来的时间却是不固定的。一切像是为我而存活。
他喜欢趴在并不明亮的玻璃窗前,看来来往往的却不熟悉的男人和女人。他总是去揣测,他们笑是因为什么,郁闷又是为了什么。
外边世界里的光亮被诡秘的力量渐渐吸食。他知道,是到了拉上窗帘的时间了。因为周遭的一切,都在急切地央求着黑暗的到来。
我第一次进入毛乌素,是在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
他示意我就地坐下,我把背紧紧地靠在了一面墙上。他坐在我的对面,我们的膝盖不时相碰。
他说他为我心里不能彻底消散的间断愧疚感到不幸与同情。我抬起头,试图透过那张面具去捕捉他的眼睛,看他眼睛里的我究竟是什么样的面容。不过,目之所及的仍是一张涂满花纹的面具。
我对他说,在大多时候的对立面,我如实是一个自私且狭隘的小人。我不敢在阳光下长时间停留,怕自己会在某一刻魂飞魄散。
在所谓的报复行为得到又或者没有得到被阴森氛围笼罩着的愉悦之后,回馈给我的总是长久的愧疚。我陷在那里,看到的是灰冷的绝望,听到的也只是乌鸦的啼哭。
他是这么回答我的。
现在的你才是真正的你,你不过是在正常的时空轨道里做了不得不要做的事情,无论它们是好还是坏。一切都是自然的。
愧疚,背叛。这样的行为只是在以一种反自然的形式面对生活。如果是这样的话,现在的你便不再是真正的你。也可以说,不再是自然存在的你。
可明白我的意思?
我呼出一口气,没有点头。我看到灰色的麻雀和白色的鸽子一块儿飞到了云彩的上端。我心里想,果真能得到救赎与原谅?
我第二次进入毛乌素,是在一个落了雨的傍晚。透过路灯发出的昏黄光亮,我看到了一张面具贴在玻璃上。
我没对他讲一句话,我把头放在了他盘在一起的腿上,身体蜷缩一团。他右手里拿着蓝色封皮的书本,左手抚顺着我的垂下去的头发。
一个少年在他十八岁的时候选择远行。他看清了虚幻与现实,遇到了幸运与灾难。最终他或许找到了出发前殷殷期待的那间旅馆。
一个姑娘在沙漠里烂漫半生。离开前,她留下一半的魂灵奠念黄沙。而另一半,还需伴随她散落天涯。
这些是他讲给我听的故事,中途不曾听到他个人的议论。讲到精彩的情节,他还会重复一遍,生怕我没有完全听进心里。
故事结束后,他的右手已经离开了我的头发,转而搭在我的肩膀上,或者可以说是后背上,就那样轻轻地拍打。
朦朦胧胧中,我像是走进了一个梦境。
那是一个春日的周末,太阳很暖。风时而呼啸时而温和,泛起涟漪的小河在我的身边静静地流淌。我的整个身体变成透明,走动或是蹦跳都明显觉得足够轻盈。
蝴蝶从我的身体中穿过,留下了蒲公英花朵的清香。
我不记得自己来自哪里,曾经做过什么,如何来到这里,接下来又要做些什么,只是在青青的草地上向前迈着步子。因为我看到,前方的花朵开的更漂亮,也更有故事。
他叫醒了我,对我说是时候回去了。我抹了抹洇湿的眼角,给予他一个如同绽放的百合一般的微笑。
怀念,郁闷。屈辱,咒骂。
它们连带着可鄙的得意随我进入毛乌素,一切都要在他的面前接受公平地审判。而带给它们的最终结果无非是被长久地监禁,又或是在我的毛乌素里无声地死去。
距离上次前往毛乌素已经有些日子了,至于我的沙漠的主人,也就是那个带着面具的怪物,定是在熟悉的角落等待着我的到来。关于这点,我始终深信不疑。
网友评论